“不。”温酒抬眸,看着马背上的张岳泽,字字清晰道:“不管你同公主有什么仇什么怨,都该知道满门覆灭绝非一人可为之事!冤有头债有主!谁欠了你的,你就找谁讨,把过错全都记在女子身上算怎么回事?”
张岳泽没说话,冷着一张脸,提起了刀。
“将军不可!”赵丰面色忽变,连忙道:“这人名叫温酒,是谢珩谢将军府中的少夫人。”
他这话提醒的十分及时。
张岳泽提到一半的刀,又慢慢的放了回去,冷声道:“这是我和赵静怡的事,同旁人无干。你、让开!”
谢家兄弟同温酒的事,传的天下皆知,现下谢珩手中有十几万兵马,但凡有点脑子的,都不敢在这个时候,同他正面为敌。
当下这时节,谢家的少夫人,身份也不必皇子公主低。
温酒见状,心下感概万千。
“我不让!”她挡在赵静怡面前,身量要稍矮一些,气势却是前所未有的不卑不亢,“你明明知道那些旧怨因何而起,却不敢去面对,只会把所有仇恨都发泄在女子身上……杀人偿命,欠债还钱,姓张的,你若是聪明,便该好好想想,那些旧账该找谁算!”
大公主带着人拼死守城的时候,老皇帝和赵丰却已经决定把她推出去当牺牲品了。
纵然今日保住了帝京城,纵然日后老皇帝和赵丰回想起来,觉得对不住赵静怡,耍心机用手段让张岳泽不得好死,又有什么用?
温酒从前一直听人说帝王天家,亲情最薄,她以为总会有例外的。
直到了今日。
她才知道,无情人都是一般模样,被辜负的却各不相同。
温酒怒从心生。
一身火气上涌。
“温酒!”赵丰面色沉了下来,怒喝了一声。
张岳泽提刀,横在了她面前,冷声道:“滚开!”
温酒站在那里纹丝不动。
她从前是很怕死的。
可是现在,忽然发现了这个世上还有很多比死更可怕的事。
人若是那点风骨都没有了,那活得再久又有什么用。
此时此刻,满街愤然无用,张家军将城中守卫和百姓们都隔绝在外。
张岳泽手中的刀朝温酒落下来的时候,赵静怡反手一拽,将人拉开了。
刀锋落了空,削断了温酒一缕青丝,风一吹,悄然落地。
赵静怡道:“冤有头债有主,你要做什么,尽管冲着本宫来!”
“好……好啊!”张岳泽忽然笑了。
他坐在马背上,俯下身来,唇边的弧度越来越明显,“我要你痛不欲生,跪在我脚下求饶忏悔!”
“你做梦!”
赵静怡一把将温酒往人群里推,转身,拔出了守卫的佩剑,架在了自己颈部。
温酒脸上血色瞬间褪去了大半,惊声道:“公主!”
赵静怡闭了闭眼,笑意苍凉,“二十六年金枝玉叶无双荣宠,一朝赴死方知不如破絮飘零。”
温酒徒然失声,竟不知此刻该说什么。
赵丰和张岳泽还有周遭一众人齐齐愣住,偌大的长街一瞬间寂静无比。
这世上没有人不惜命。
尤其是出身尊贵,得享荣华的,都恨不得自己可以长生不死。
平日里高高在上,不可一世的,真到了生死攸关的时候,大多都比寻常跪的还快,求饶求得比谁都卑微。
偏偏赵静怡不是那一类人。
血色残阳落下西山,漫天云霞渐渐收了色彩。
温酒双腿发软,想要上前去拉住她,却被赵静怡一个眼神制止了。
“公主……”她站在人群中央,北风吹得遍体生凉,连指尖都在发颤。
“温酒。”赵静怡扯了扯唇,轻唤了她一声,比往常都要温柔许多,平静的让人心中难平。
她说:“我死后,不葬公主陵,不立衣冠冢,即刻焚尸成灰,随风四散去,此身不留尘。”
“公主!”任温酒平日里舌颤莲花,到了这种时候,反倒说不出什么来了。
她嗓音都发着颤,“公主,你先把剑放下!不管什么事都可以想办法的,我们可以……”
温酒一句急的眼眶发红,她从未这样痛恨过自己最笨。
赵静怡却笑了,抬手横在颈边的长剑一抹,颈边血迹横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