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只有无法无天的元徵小雍主殿下,才会戏称那些正经八百的言官为老母鸡。明帝忍不住笑了。
“此事,舅舅会斟酌。”
滕辉月无比信赖明帝,亦不再纠缠。此时困意袭来,他掩嘴打了个秀气的呵欠。
“怎地精神如此不济?”明帝蹙眉道。最近几次滕辉月过来找他,都是说不到一会儿便开始犯困。
滕辉月闭着眼摇头:“困……”
“可是卓静的训练太重?”此言一出,明帝先摇头。卓静是个知分寸的人,不然他也不会把这身娇肉贵的宝贝儿交给他训练。
“训练……和先前一样的……”滕辉月含糊道,已经完全趴在明帝肩上,不想动了,“来了舅舅这里,觉得困……”声音越来越小。
滕辉月说得不清不楚,明帝城府深沉却难免多想,眼神陡然一厉,但他依然动作轻柔地拍着滕辉月软软的背,直把人哄得完全熟睡了,抱进内室安置好后,才森冷地唤了一声:“苏顺。”
“奴才在。”
“传太医。给朕彻查辉月殿!”明帝寒声道。
他倒要看看,谁敢动他疼着宠着的元徵雍主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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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过太医的再三诊脉,元徵雍主月殿下证实吃进了少量会致人昏睡的药物。此事在后宫引起轩然大波!
尽管药物无毒,但明帝无意大事化小,甚至让苏顺以“有人意图行刺皇上”为由,彻查后宫!动静之大,连郑太后亦惊动了。
明帝的解释是:“有人意图对儿臣下药。阿樾与朕常常同食,代朕受过了。”
立刻把郑太后心疼得大力支持搜宫!
最后查出此事乃栖霞宫徐美人所为。她认为正是因为元徵雍主自恃受宠经常缠住了明帝,才绊住了明帝到后宫雨露均沾的脚步。她受够了失宠的日子,只希望明帝能多驾临后宫,让她再有侍寝的机会,于是一时想差了,买通辉月殿的宫人下药,致元徵雍主昏睡,无法再向明帝撒娇亲近。
如此荒谬的理由令郑太后与明帝极为恼怒。
徐美人被断定为得了癔症,喝下哑药后随即打入冷宫。栖霞宫的宫女太监由鉴刑司处理,过半数被绞死。原本由徐美人抚养的四皇子齐明炎则与大皇子齐明曜一道,养在郑妃的甘泉宫里。
尽管这事因滕辉月而起,他却无从得知。在他昏睡之时,公主府得了明帝的意旨,安国公世子、滕辉月的父亲滕祁山亲自入宫接回自家的宝贝儿子,差点忍不住以下犯上痛骂明帝一顿。
滕辉月是汝南王府、福康长公主府、安国公府三府的宝贝疙瘩,偏偏皇宫的郑太后与明帝当了那拦路的恶霸,硬生生把滕辉月抢了养在宫里,一个月才有几天放他回家。福康长公主齐敏还能恃着身份经常入宫见见宝贝儿子以慰相思,滕祁山这个做父亲的却是男子,无法在后宫行走,而且他还有繁重的公务在身,经常不得空,与最心爱的儿子难得见上一面。几年下来,滕祁山对明帝的怨念已经浓重得笔墨难以形容。
偏偏宫中还演上这么一出,直把滕祁山吓得面无人色!要知道一个不小心,他好不容易得来的儿子就有危险了!这次是迷药,保不齐下次就是毒药!
滕祁山再三向太医确认睡着了的滕辉月并无大碍,狠狠瞪了明帝一眼,抱着儿子三步并作两步离开皇宫,那架势仿佛身后有恶犬在追赶。
明帝脸色倒是淡然。几年下来他已经把滕辉月当成自己最喜爱的儿子,此时让他出宫只是不想让宫里的大动静吓着他。此事过后,滕辉月是必然要回宫的。
滕辉月转醒之时,已经身在公主府。
滕祁山与齐敏围在他的床边,见他醒了都露出松一口气的神色。
滕辉月不禁有些愧疚。其实发生了什么事他心里是有数的,但累得极疼他的父母为他担忧着急,到底是他的不是。元徵雍主的嚣张霸道可不是对着爱他护他的亲人!
当下软软叫了一声:“阿爹,娘亲!阿樾好想您们!”顺便向滕祁山伸出手臂。
“阿爹也想你了,阿樾!”多年来安国公世子这个傻爹恋子作风不变,甚至因为聚少离多变本加厉。他马上把滕辉月抱住,重重道:“阿樾别害怕,阿爹保护你!以后你都不要进宫了!”
滕辉月无力,忽闪着杏核似的大眼睛向公主娘亲求救。
福康长公主齐敏对此次宫中发生的事也非常不满,对儿子是否继续留在宫里也产生了一些疑虑。但她十分了解明帝的性格。以她哥哥对滕辉月的宠爱劲头,夫君是挡不住儿子入宫的。而且滕辉月本身也很适应宫中的生活,对明帝的亲近甚至超过他的父母。
滕辉月已经五岁将近六岁了。这个年纪对于皇家的人来说,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她自然希望儿子一辈子天真无邪,无忧无虑,事事顺遂,但以滕辉月的身份,若没有一定的本事,将来很容易被人钻空子利用,不若在明帝的 保护下,在宫里好好锻炼一番。
思及此,齐敏微微一叹,和儿子一道安慰保护欲极度膨胀的滕祁山……
☆、第十三章 嫡支与世子妃
滕辉月被下药之事是皇宫隐秘,只有少数人得知。
不过既然回来了,滕辉月少不了要到国公府向老国公夫人严氏那边请安。
严氏已经七十二岁高寿,一年前终于撑不住,把管家之权交了出来,由嫡长孙媳妇福康长公主齐敏接手。因而齐敏到国公府的走动也多了不少。
国公府人口简单,事务不算复杂,齐敏的公主府能干之人甚多,拨了一部分人过去已经足够镇住某些不服管教之人,把国公府的内务打理得十分妥贴。
可是这一年却不同寻常,因为滕家的嫡支决定举家迁至建康。
元徵立国之前,滕家本是丹阳豪族。可惜当时的嫡支族长目光短浅,才能平平,只肯偏安一隅。老安国公是旁支嫡子,因与嫡支族长意见不合,被驱逐出家族,走投无路之下从了军,成了高帝齐胜的手下。老安国公军略平平,却有安邦定国的文臣之才,正是齐家立国急需的贤能。老安国公又极有眼识,很快得到重用,平步青云,得了三代罔替的国公爵位。在老安国公的教导下,他的儿子,第二任的安国公滕海同样十分出色,并得以与世袭罔替的汝南王府联婚。建康滕家历经两代,已经呈势不可挡的兴旺之兆。反观丹阳滕家这一嫡支却因为一代的经营不善,开始露出颓态。还好这一代的滕家嫡支族长颇有眼色,自老族长去世后便开始坚持不懈遣人往建康说项。老安国公弥留之际终于松了口,让滕海恢复与嫡支的来往。
到安国公世子滕祁山与福康长公主成婚,丹阳滕家嫡支终于忍不住,提了率嫡系迁至建康之事。
安国公滕海最终是同意了。一是丹阳滕家嫡支的态度已经十分明确,宣问滕海只是为了以示尊重,即使滕海不同意也阻挡不了他们来建康的决定。二是一笔写不出两个滕字。安国公府在建康独木难支,终究是需要助力的。毕竟如今安国公府看着势大,但有一个致命的弱点,那就是子嗣不丰。
这固然与安国公府不兴立妾的家风有关。历经三代,建康滕家的元配嫡出之子皆精明强干,却多少有些儿女情长。老安国公夫人严氏的性子不算好,只为老国公生了滕海这个独子,但老国公毫不介怀,一生只有她一人,至死都对她照顾有加。滕海钟情月华室主齐澄,拼着无子忤逆都不肯纳妾。如果齐澄不是难产而亡,滕海即使只有滕祁山一子甚至无子亦甘之如饴。到滕祁山这一代,尚了福康长公主自是无法纳妾。但作为父亲的滕海冷眼旁观,嫡长子的一颗心同样挂在了媳妇身上。两人成婚五年只得滕辉月这个独生文子,滕祁山却一点也不在乎。福康长公主还曾一时想左了要为他立妾,滕祁山反而与她闹脾气,不肯答应。这件事令滕祁山更得齐氏皇室青眼。但滕海想到亡妻一脉可能会断嗣,难免黯然神伤。可他也不能逼迫滕祁山纳妾,一来儿大不由人,嫡长子是个主意正的,不会答应,二来福康长公主的身份摆在那里,滕海亦不敢过分得罪她以及她背后的郑太后等人。
只是这样一来,安国公府的新生代便有些后继无力了。
齐澄去世了,滕海对情爱心灰意冷,反而看清了安国公的现状。滕海本身就是独子,自老安国公去世后,他再能干也只能独力支撑,没有兄弟亲族可以互为臂膀相助,十分辛苦。岳家汝南王府地位尊崇,但汝南王齐梁是个不管事的,一向不掺和政事,只能保障滕海的性命,在朝堂上却帮不了什么。而且滕海先后娶了汝南王两个孩子,反而很不被岳父齐梁待见,更加无奈。
滕海曾经想过多要孩子,希望在儿子这一代改变现状。他不喜齐珍那张与亡妻有五分相似却没有亡妻十分之一风韵的脸,为了延绵子嗣,他纳了几个妾室,可惜皆一无所出,反而是齐珍肚皮争气,居然连生三子。安国公府的女人之中,像齐珍这样的还真是绝无仅有。这也是安国公对她有一点容忍的原因。
可惜齐珍看着柔顺,却是个心大的,要的是比滕海元配嫡妻齐澄更高的地位,事事想要拔尖。她在安国公身上得不到她想要的,便转而投靠老安国公夫人严氏,不但不善待继子兼姨甥滕祁山,还联合严氏排挤他。她所教出来的孩子不但不能成为滕祁山的助力,日后还很可能是阻力。
安国公府里的兄弟阋墙已经隐隐露出端倪,怎不叫滕海心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