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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3节(1 / 2)

“郎主先前等了您许久,实在捱不住才睡了。”桓温身边的老管家阿达歉意地对桓歆道。他跟了桓温几十年,地位与先前桓歆身边的明楠同等,桓歆等子侄辈的,都要尊称他一声达叔。

桓歆向达叔关心了几句桓温的病情,表明明早下朝再来探望,这才离开了。

桓温对桓歆所表现出的重视,一如既往。即使他本人不能下床,也吩咐南康公主和五子桓伟等人为桓歆准备了接风的晚宴。

桓歆才与桓姚相会,心情很好。看在桓伟这个颇有能力又性格忠厚的五弟的面上,在宴上还是多待了一会。

桓伟虽然才十七八岁,又一直在建康长大,对桓歆这个能干的三哥,却很是敬重仰慕。他并不太畏惧南康公主,席上频频向桓歆敬酒,还请教兵法。南康公主对桓歆一直以来都是敌视的,如今桓歆的势力强大,让她不敢轻易放肆,却也不愿卑躬屈膝地示好示弱,说了几句台面话,便让桓伟陪着桓歆,自己借故离场了。

第二日是大朝,桓歆作为四品以上的武将当然不能缺席。

如今朝上,争论的焦点还是由谁来继承皇位的问题,推举桓温的桓氏一派和推举司马道生的江南士族各执一词,互不相让,于是这个问题从司马昱过世至今,僵持了一个多月还是在原地打转。

桓歆对于此并不关心,他一直认为,真正的权力是以强大的武力为后盾的,而不是一群文官的嘴皮子。心中盘算着,今晚跟桓姚说接她去梁郡住一段日子,等他平定了建康,再迎她回来。却不料,计划永远赶不上变化,有些冲击往往来得突如其然。此为后话。

下了朝,倒是一大波人来向他示好,其中多数是桓氏一派的官员,毕竟桓温如今身体都成了那个样子,也是该到了站队的时候了。桓温的几个儿子当中,最有才能最有权势的便是桓歆,倒是得了许多人属意。这种情形他早有所预料,并不意外。意外的是,下朝回到桓府后,收到的拜帖当中,竟有几个是司马昱嫡系。

以他的情报,这些人在以往的皇位争夺中,都是保持中立的,可说对司马昱是十分忠心的。

心中一瞬间滑过各种猜测,不过全都抛到一边了,让人传信给建康势力的总负责人王二,令他去调查此事,然后便去见桓温了。

“如今边疆平定,便在京中多住些时日罢,就当是陪陪为父。”桓温试探着道。如今,已是很难回到对桓歆全心信任的以往了。作为一个呼风唤雨了一辈子的人,不到咽气的那一刻,是不愿意将手中的权力交出去的。他不想给的时候,别人就不能抢,也不能偷。

多住些时日,几大州的军政要务却不能一直都快马加鞭送到建康来让桓歆处理,这就意味着,要让桓歆把目前所拥有大部分兵权政权都移交他人。毕竟桓歆是他最满意的儿子,主观上,他还是希望桓歆能毫无私心地对他孝顺忠诚。

桓歆闻言,面上却无一丝愠色,就像是发自内心赞同桓温的话一样道:“建康确是个好地方,多住些时日也不错。”国都龙脉所在,自然无不好。他不仅是要住下去,还打算长住。

“你年纪不小了,终身大事再不能耽误。也趁此时机,好生选个知冷知热的人。”桓温又道。

桓歆竟然也不反对,很是顺承地点头称是。

在桓温最关心的两个问题上,桓歆的反应,出乎意料地令人满意。但桓温总还是觉得有些不踏实,不久传来的情报,就让他知道,自己的直觉果然是正确的。

尽管已经好几次听人说过这件事,但终归没有自己的人亲自证实,乍听到属下汇报,桓温还是觉得有些眼前一黑。

不过,也许正是因为早有准备,他这才很快缓过神来,有条不紊地吩咐埋好的棋子照原定的计划走。

司马道福的话,虽说他当时并不完全相信,却也有了防范。作为一个在权谋场上混迹多年的老滑头,他不可能事到临头才行动。

为了不打草惊蛇,这几日他一直都很沉得住气,只当什么也没发生过一样。

桓姚遇刺的消息传来时,桓歆正在陪桓温下棋。这一日桓温难得的精神极好似的,竟还坐起来不紧不慢地和桓歆杀了几盘。

阿兴俯首在桓歆耳边悄声说完桓姚遇刺这句话时,桓歆的脸色顿时就变了,有些措手不及的慌乱与恐惧,手中的棋子一松,砸在棋盘上骨碌碌地蹦到了地上。

“父亲,儿有要事,先行告退!”他噌地一下站起来就要告辞。

“什么大不了的事情,竟叫你失了分寸?”桓温知道他是为什么,心中有气难免有些带出来。

桓歆尚不知他与桓姚的事情已经败露,为了桓姚的安全,不到十拿九稳之时,他都不想任何有威胁的人知道这件事。定了定神,他尽量让自己平静地道:“七妹遇刺了,儿去看看情形,改日再来陪父亲。”

“我道是多十万火急,原是如此。为父派人去看看,区区小事劳动你作甚。”桓温不甚在意地道,说着就要吩咐达叔派人进宫。

桓温的态度让桓歆面上闪过一丝怒色,但他还是尽量克制住,“不妨,左右无事。”说完他不给桓温反驳的机会,立刻往外走。

“站住!”桓温这一声喝得铿锵有力,简直用尽了胸腔里所有力气。证实了桓歆与桓姚的关系,再亲眼目睹这个他最能干的儿子对桓姚非同一般的在意,他克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为了她他竟然完全罔顾自己的命令,岂不是正中了二儿媳所说,为了那小妖女,他甚至不惜会反叛生父?

桓歆脚步稍顿,头也不回地继续往外走。他一心挂念着桓姚的伤势,不能立即见到她就焦心灼肺。

桓温几乎要气急攻心,抓起棋盘上的一个墨玉棋盒使足了全身力气朝桓歆掷去,但毕竟是病人,体力大不如往常,棋盒落在桓歆身后约摸一米处,发出哐地一声巨响,摔得四分五裂。

“温柔乡泡烂了的混账东西!你是几辈子鳏夫托生,没见过妇人是不是!”桓温一边喘着粗气一边喝骂道,“你找谁不好,要找她!一听说她出事,连老父都不管了!”

桓歆闻言,浑身一震,回头的瞬间眼中难掩震惊:“父亲是何时知晓的?”下一刻,脸色变得阴骛起来,“是你对她动的手?”

反正以桓歆的本事,也是瞒不了太久的,不如父子间光明正大挑开了说,或许还有回转的余地。不然,若此次桓姚那小妖女不死,必定要挑拨他们父子关系。顷刻之间,桓温心思百转。

“是又如何,为了桓氏门楣,不得不铲除她!”桓温梗着脖子,义正言辞地道。话落,竟见向来敬爱自己的三儿眼中一闪而过对他的杀意。

这一瞬间,桓温只觉得胸中一窒,一颗心像是被冰水浇了一遍。不过还是强撑着身体做戏,软下语气道:“你放心,这次为父不过是给她些警告,没叫人下重手。她千错万错,也毕竟是为父的亲女!唉!你们……你们怎么做出这等事来……”说着,桓温虎目含泪竟有些哽咽,“三儿,阿式,算是为父求你,为了桓氏的名声,和她一刀两断……为父时日不多了,你就当成全老父的遗愿罢!”

桓歆眼中有一刹那的不忍和犹豫,再怎么对桓温不满,父子亲情二十几年也不是水过无痕的,一向豪迈英武的父亲在他面前如此示弱,他不可能没有一丝动容。不过,下一刻,所有情绪都被坚定取代。

姚姚说得对,一旦事情暴露,她和父亲之间,他只能选一边。父亲先前将她许配她人不说,如今还敢对她下手,那就不要怪他忤逆不孝了。

“父亲好生歇息。”桓歆脸上已然平静无波,说完,他便再没回头,快步走出了桓温的院落,吩咐阿兴备好马在二门等候。然后疾步回到自己的院落,一路上,他的脑袋也在飞速地运转着。

一到澜沧院,便召来了所有在府上的心腹下属和侍人,下达了一连串指令。先下手为强也好,有备无患也罢,他必须做出仓促间能做到的最完备的安排。下属送信的送信,发信号的发信号,部署的部署,所有一切都以最快的速度嘱咐妥当后,桓歆便立刻骑着阿兴牵来的马,飞速往皇宫疾驰而去。

以有军情急报的幌子,桓歆一路顺利闯过无数关卡,来到广明宫。当然,其中也有大多数人看着他的身份根本不敢拦的因素在里头。

御医刚给桓姚上完药开了方子,为防变故,尚还守着。

桓歆将马鞭一扔,冲进广明宫,第一件事问的就是桓姚的伤势。

“娘娘一向体弱,又伤在左腹处,失血过多,若不好生将养,恐有性命之忧。”御医的回答让桓歆心都揪起来了,眉头皱得死紧。

“郎君,发生什么事了?”知春看着桓歆凝重的神色不由小心翼翼地问道。

眼下的形势恐怕已经要往最坏的方向发展了,由不得他瞻前顾后太多,片刻之后他便已经下定了决心。

“京中稍后恐有大变,必须立刻离开。”他对桓姚的两个心腹侍人吩咐道,“知春,你速去给你们娘子拿些御寒的衣物被絮来,知夏,把你们娘子的药带上!”

知春知夏也意识到了情势的严峻,十分迅速地收拾好了行囊。

此时,桓歆正站在桓姚床前,那尚还昏迷着的绝色女子脸色几乎苍白到透明。望着她,他眼中满是伤痛,忧惶与疼惜。

“姚姚,你一定不能出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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