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真闻言便自己又捻了一颗白子轻放下,齐商有事儿忙请辞离开,她不在意地点了点头,整个心思都落在了棋局上。
院子里安静的只能听见秋风卷起落叶的轻响声,法真又问道:“想学吗?”
宁茴还没反应过来,她却是抬眼看着那双清澈的杏眸突地一笑,“算了,就算学也不能是我来教你。”棋局于她而言便如同生死战场,那种血腥厮杀阴谋算计若真交给她,裴卿嘴上不说,心里怕也是要怨怪她的。
宁茴听的有些迷糊,这些古人说话总是不清不楚的,她有时候听起来真的很茫然啊!
宁茴有心问两句,法真却是不再说话,低埋着头钻研棋局,她也不好打扰,在心里琢磨起了正事。
说起来也是缘分,大梨花树是法真的,这小梨花树青青草原定位就在公主府,极有可能也是她的,就算不是她的,也肯定和她有些关系。
这样想着宁茴便越发有些坐立不安,她犹豫要不要开口直接问。
对面的人时不时就飘个视线过来,法真五识比常人敏锐自然有所察觉,握着棋子的动作一顿,有些不解地问道:“是有什么事?有话不妨直说。”
她语言温缓,在庵庙里沾多了佛珠的慈悲,再加上本身心性沉稳端正,很是能安抚人心。
宁茴抿了抿唇,问人家有没有梨花树实在是太过唐突了,遂笑着道:“没什么,我是想着那日在千叶山看见的梨花树呢,当时回来还念叨着要在院子里种一棵,待来日梨花开了,一定和清水庵后头的一样好看。”
法真轻笑着看了她一眼,漫不经心丢下的话却叫宁茴差点从石凳上跳起来。
“可巧我从山上带了一株小苗回来,原是和山后头的那个同根而生,料想也会和它一样生的极好。”
宁茴袖子里头的手紧扣着,掌心都叫抓出了印子才勉强压下心里头的激动,她眉眼弯弯,脸上的笑真是甜的叫法真都有些愣神。
“长公主,我想……”
宁茴话说了一半,法真却是毫无征兆地突然启声打断了她出口的话,“时间不早了,再过会儿就该进宫去了。”
她对宁茴面上掩饰的并不算特别好的喜色视而不见,平和的目光下落在她身上,好似那静静流淌的溪水,转动了两下佛珠又接着道:“你这一身也太素净了些,翡云,带少夫人进里屋去重新拾掇拾掇。”
她话音刚落,一直立在枯树下充当背景板的婢女应了是,走到宁茴身边对着她做了个请的动作。
宁茴心里急,但长公主手握十万巨资,不不不……是二十万巨资,人家现在明显不大想理她,她也不敢得罪人,只得三步一转身,一步一回头地随着翡云进了里屋去重新梳妆打扮。
宁茴一走法真就又坐回到了石凳上继续未完的棋局。
裴郅来的时候她手上的这一盘刚刚下完,正捡着棋子丢回棋篓里,玉石的轻撞声很是悦耳,法真微眯着眼有些享受。
“长公主,圣上叫微臣接你入宫。”今日是圣上万寿的喜庆日子,裴郅换下了日常的玄色衣袍,也褪下了御寒的披风,身着一袭蓝色的暗花祥云大氅,身姿挺拔,正是玉树临风的好儿郎。
法真也没纠正他的称呼,视线中隐含欣赏,“合该这样穿的,大好的年岁,尽叫那些黑不溜秋的衣裳掩去了。”
裴郅在她的示意下落座在宁茴方才的位置,他左右看了两眼没见到宁茴的身影眉头微蹙,法真见此轻笑,“在里屋收拾,咱们且再等会儿。”
裴郅颔首,“是。”
他的眼睛虚看着地面的几片叶子,面无表情眉眼沉敛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外人在他脸上瞧不出什么门道,但法真也算是亲手教导着他长大的人,只淡淡地瞥这么一眼便能知晓个二三分,她含着笑,缓声道:“裴卿,我特意从千叶山带回来了一株梨花树苗,本是打算送给你的小妻子的,但是现在我改变主意了。”
裴郅抬起眼睑,长睫一颤,没有说话。
法真轻笑一声,“想来想去,还是送给你。”
裴郅眼含不解,“长公主?”
“她喜欢极了那东西,我送给你,你送给她,叫她心悦,也能叫你得个欢喜,岂不是两全其美。”
第三十五章
法真说话的时候微阖着眼, 那漫不经心的样子叫裴郅怔了怔,檐角三两只麻雀骤然腾飞,叽叽喳喳乱鸣了好几声, 裴郅回过神来捏住棋盘上剩下的最后一颗棋子, 微曲着的手指轻轻一松,玉石子儿便从指尖落进了棋篓子里。
叮的一声响, 落在法真耳中, 唇角的笑意倏忽之间便深了些许。
“裴卿怎么不说话呢?”她目光平缓如水, 缓缓道:“难不成是看不上我的礼?”
裴郅垂目, 缓缓摊开手, 掌心微凹着,能清晰地看到上面的纹路,过了好一会儿他收回悬在棋篓上的手,冲着法真道:“怎么会?微臣却之不恭, 多谢长公主。”
法真又取了棋子,“姑娘家梳妆打扮总是费时,来一盘,也好叫我看看如今是个什么本事了。”
裴郅确实许久不曾与她对弈了, 摒弃心中杂念, 依着她的意思落了子。
翡云从十二三岁开始就在镇国长公主身边伺候,这些年长公主居在清水庵她不便随时过去伺候,但这一身手艺却是从未落下过。除开那一头青丝初初上手的时候因为天冷动作有些僵硬外,很快便手指利落穿梭玩起了花样。
宁茴盯着妆镜,“青青草原, 我好捉急啊!”
青青草原举着锄头哼哧哼哧地挖了两下,为小梨花树埋坑做准备,它也是急的不得了,但嘴里还是安慰宁茴道:“不急,反正一时半会儿跑不了,看这个情况长公主暂时是不会走的。”
宁茴很信任熊猫的,听它这么一说,心里头的焦躁感瞬间散去大半。
就在这个档口翡云已经给她梳好了发,开始着手描妆,翡云只给她施了些淡粉,省了好些步骤,笑道:“这样便好了,少夫人年轻,那些东西少擦些更好。”
从头到脚翡云一手包了,青丹青苗两人站在一边完全插不上手,干脆就安安心心地静瞧着翡云取了衣裳裙襦来,又将那一件绣着落花扇的浅蓝色大袖衫给宁茴套上。
这些衣衫都是新的,司衣司每年都会送好些到长公主府来,可惜长公主一心着了素袍青衣,这些红妆绸裙看也不看,几乎都堆在柜子里搁置下了。
“正是合适的。”翡云越看越高兴,从一边的盒子里取了玉雕白蝶缀月白色流苏的禁步与她配在腰间,叹道:“这还是殿下十八岁生辰的时候太后娘娘送的。”一晃都这么多年了。
宁茴闻言有些局促,“这怎么好,这样贵重的东西如何使得。”
翡云笑着将人往外推去,“早时接到消息说是少夫人要过来,这一身儿都是殿下预先亲自挑出来的。”她将宁茴发髻上的莲花缠叶步摇往里推了推,“殿下拿世子当子侄,少夫人大方出去就是了。”
这种梳妆打扮出去给人瞧的感觉有些新奇又有些怪异,尤其是青青草原还坐在土里瞪着两只眼珠子幽幽地盯着她,手爪子撑着锄头,有些凝重,“哎哟,不得了哎宿主,这么一瞅竟然还挺好看的,完了,我的熊眼睛大概是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