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内沉陷在诡异的安寂之中,裴郅坐看着宁茴又瞥了一眼五公主,扯了扯嘴角没打扰她们比谁眼睛更大。
宁茴瞪得眼睛有点儿酸,她眼睛虽然大,但这么瞪还是有些受不住,垂下眼帘眨了两下缓解酸乏,她和五公主不熟,也挑不起话头,真是尴尬的不行,遂凑到裴郅身边小声道:“我们什么时候回去?”皇宫虽然好看但怎么地也还是有些不自在。
她突然斜着身子凑近来叫裴郅拎着茶盖儿的手一顿,不紧不慢地又将茶盖儿放了回去,回道:“随时都可以。”
宁茴捻了捻他手边的袖子,笑道:“那我们现在就走。”
裴郅颔首,他们这个时候慢悠悠地回去,想必圣旨也已经被送出去了。
在瑶华宫待了不到一刻钟两人又正门口离开径直前往宫门,皇宫之景里里外外的其实都差不多,看了两回新鲜感也没那么强了,裴郅又不说话,青青草原窝在深坑里睡的天昏地暗,这只熊起床气特别大,宁茴是一点儿不敢吵它的,一路无聊得她直打呵欠。
走着走着突然想起明天是昭元帝万寿,她侧了侧头看着裴郅,“明日你要进宫来,我要来吗?”
迎面搬送木桶的推车过来,裴郅抓着她的手腕儿把人往边儿上拉了一把,轻抿着唇回道:“自然要来的。”
宁茴被吓了一跳,哦了一声注意力又被旁边的推车吸引去了。
源源不断的暖意让裴郅脚下一顿,不着痕迹地收回自己的手,目光平视着前方思绪飘忽的有些远。
宁茴这些天每到午间都要睡差不多半个时辰,今日事多耽搁了,马车轻微摇动着,很快就靠在角落里打起了瞌睡。
裴郅斜靠着另一侧,脑子无比清明,他半垂着眼帘,视线正好定格在对面的人身上。
她歪着头搁在木质的车壁上,蹭晃着发髻难免有些散乱,缀了一缕下来搭落在侧脸上,那样子看起来着实有些好笑。秋风掀卷起车帘子的一角偷偷钻了进来,那缕头发便在脸上忽上忽下,宁茴迷迷糊糊地睁了一下眼睛,手指一勾捋在耳后,很快的下一刻又阖上了眼。
裴郅看着她颤动了一下又很快趋于平静的眼睫,想起她方才在瑶华宫和五公主瞪眼睛的样子。
马车里有些发闷,裴郅半掀着帘子虚看着外头,远处的天阴沉着像是要下雨,近处的树枝头摇晃落了一地枯叶,他抬手将沾在帘布上的叶子拂落下去,又有些索然无味地收回视线来往里头偏去。
青青草原从美梦中醒来窝在坑里伸了个懒腰,调转视角正好迎上裴郅的目光。
它眯了眯还有些模糊的眼睛,抓了抓大脑袋,今天好像睡的有点儿久啊。青青草原晃了晃头稍微清醒了些,从坑里爬出来找到自己的小锄头给草原松土。
它往外探了探头,又正好对上裴郅,熊猫眼里有些茫然,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儿,是它睡昏头了吗?
“崽?崽?你醒醒。”青青草原叫了两声,宁茴没有回应,它便收了声儿一边挖地一边在心里腹诽。
圣旨确实要比裴郅他们先一步出宫,朱家接到的是张公公亲自跑腿儿口传的训斥,朱大人听到那一连串的话从张公公嘴里滋溜出来,一口气没提上来直接两眼一翻晕了过去,朱夫人身体要强健些还能撑着,战战兢兢地送走了一行人才软下腿去。
朱府里乱成一团,显国公府上也好不到哪里去。
朱家传的是口谕,这边来的是圣旨,裴朱氏是家宅妇人,昭元帝自然不可能自降身份直言训斥,而是正面苛责了显国公这个臣子,明里暗里的却也把那些事情点露出来。
再加上朱府里的那一通训斥,外头的人该明白的都会明白。
公公刚走,宁茴和裴郅进了府中就看见庭院里显国公手上的明黄圣旨,在这色调微暗的秋日里显得格外扎眼。
其他人都已经起身了,下人们这个时候都忍不住在一边窃窃私语,只有裴昕和裴都还呆呆地跪在地上。
裴昕听见越来越近的脚步声愣愣地抬头,她整个眼睛都是红的,脸上也俱是泪痕,“为什么长兄要如此无情?”
母亲都已经死了,她已经为她所做的事情付出代价了不是吗?以父亲的无情,外祖的刚直和人言的可畏,裴昕现在就已经能够想象得到这通圣旨的后果。
裴郅冷眼看着她,心里没有任何波动,她又不是现在才认识他,何必摆出这副样子?
他不说话宁茴却是开了口,“你难道不应该是问你母亲当年为何要如此狠心无情吗?”
宁茴这心里的气又被挑了起来,语气难免有些重,“身为朱氏的女儿,你没有资格也没有立场对着裴郅问出这句话。”
裴昕跌坐着,整个肩膀都颓然地松放了下来,再没有说一个字,只垂着头默然地抹掉脸上的眼泪。
第三十三章
因迎接甚至而聚集起来的人很快便散去了, 庭院里只留下裴昕兄妹和一个柳芳泗, 这事发突然将柳芳泗打了个懵,她被夜梅搀着, 满脸的惊疑不定。
裴都亲手将地上的裴昕拉了起来,扯着袖子给她擦了擦面上的泪水, 低低地哽咽了两声,轻语道:“昕儿, 什么都不要想什么都不要做,无论什么结果我们都得受着。”
他的言语动作一如既往的温柔, 惶惶无助甚至有些绝望的裴昕抱着他嚎啕大哭,“哥,怎么办?怎么办?”
裴都动了动发僵发冷的手轻抚着她的脊背,默然无声。
从庭院这边离开后宁茴和裴郅两人就分开了,凉风寂寂,裴郅拢着披风回了书房, 房里烧着碳,一踏入里间有些发凉的身体便开始渐渐回暖。
府里的事情他不打算管, 老夫人和父亲会知道该怎么做的,他又何必去多找烦心呢?
垂帘后头的黄花梨木榻椅边的镂花木窗半开着,屋里虽暖和却也不觉得闷, 裴郅坐在书案前从袖子里取出了那支和田玉莲蓬发簪, 取帕子沾了水将尖头上的丁点血污擦洗干净。
他心绪沉缓,将簪子握在手上细看了半天才小心地放在一个木盒子里。
他刚把东西放下,齐商便大步走了进来, 一手握着剑一手端着个茶碗。
裴郅抬眸,“拿的什么?”
齐商将茶碗搁在桌上,回道:“进宫前世子你交给属下的花儿啊,你忘了?”
听他一说裴郅也想起来了,茶碗里的小花柔柔怯怯的,不说丑却也说不得有多漂亮,就是一朵春日草丛里随处可见的小野花,只是如今已是深秋,能长得这般好也是难能可贵了。
“叫人养着。”裴郅低着眉目瞧了片刻,转过身去拿了一本书,突地又指了指榻椅边的窗台,“就养在那儿。”
齐商应了一声,有些犹豫道:“世子,这马上就要入冬了,花儿可不好养。”还是这种看起来吹口气就要倒地的更加难伺候了。
裴郅斜睨着他,“那就好好养。”
真是任性!齐商无奈的很,端着茶杯到了窗台,忙出门找了个会侍弄花草的小厮叫他务必日日小心照看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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