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郅动作一顿立在原地,嘴角轻抿着成了直线,盯着宁茴轻嗤了一声,慢吞吞地把伞竖起来上下提晃了晃,雨珠顺着交叠起来的褶子汇落在顶端,慢慢地渗落进石板间的细缝里。
他面无表情道:“走快点儿。”
宁茴高高兴兴道了声好,她本就满心想着去看花花草草,当下就加快动作,走着走着甚至走到了裴郅前面。
看着前面的素青色身影,裴郅轻呵了一声,还是握着伞大步赶了上去。
花草街是京都人口头上的称呼,实际上官方的名字是文渠。
因为刚下了一场大雨,摆在外头的盆栽绿植好些都被收了进去,街上瞧不见买客,安静冷清的不行。
如今已是深秋,正是菊花的主场,一路过去只能零星地看到些别的花卉,常绿类植株倒是有不少,好些常绿藤本类的都长的不错,但还是菊花更扎眼些。
宁茴自己也在院子里种了菊花,但比不得这里的品种多,她铺子里转了转,那掌柜的还邀她去后院子里瞧了瞧,一排排的花看得她眼花缭乱。
掌柜的摸着自己的山羊胡,嘴皮子翻溜的厉害,说的是唾沫横飞。秋日生意不景气,没什么新鲜货,一条街都是秋菊的淡香味儿,再加上近些日子天气不行大雨大风的,更是恼火的很。除了给那些王公贵族们供些出去,平日里能卖出个一两盆也是难得的好进项了。
“小夫人看的可还满意?”掌柜的脸上堆着笑,生怕她跑了到别家去,“若是不中意,还有其他的您再瞧瞧?”
宁茴其实都挺中意的,她摸了摸青丹给她的小荷包,有些纠结地左挑挑右选选,打算只先挑几盆绿化值高的端回去。
府里人多眼杂实在是不方便往空间里塞,等过两天给青丹说说,叫她拿着银票到这条街上来多买些直接一车子拉送到梓县那边去好好种养着,待她有空了就过去悄悄来个大丰收。
她乐得不行,裴郅一个人站在石几边儿冷漠地看着,他不言不语的时候面无表情的时候总是摄人,掌柜的被他瞧了一眼,顺溜的话瞬间卡在喉咙里。
宁茴来来去去逛了好几圈才才把东西挑好,转头付了银子,两人才一前一后往外走。
裴郅要比她慢上一步,顿了顿又转过身去,在里头大概扫了一遍,握着伞指了指院子里的花,冷声道:“这里,这里,还有这里的,这些都送到东三街显国公府上去,到了叫人给我搬到书房外头的院子去。”
他又从袖子里摸出钱袋子丢到了掌柜怀里,“应该是够了。”
掌柜的颠了颠手中的银钱,这分量是足足的,抚着胡须笑呵呵道:“够了够了,公子慢走,我这就叫人送过去。”
宁茴给了银钱还没说往哪儿送,掌柜便又对着裴郅问道:“那方才小夫人挑的……也是送到东三街显国公府上?”
裴郅颔首,挑眉道:“一道送过去,告诉门房一盆不落的全部给我搬到书房去。”
掌柜的连声道:“是是是,记下了。”
两人在文渠街逛了将近小半个时辰,裴郅料想长公主那边差不多了,便带着宁茴往回走。
挑到了称心的绿植,还顺带为未来打算了一下,宁茴心情很好,走起路来都轻快了不少。
裴郅半垂着眼,瞧她步子挺小跑得倒是快,不知想到什么,扯着嘴忍不住轻笑了两声。
宁茴:“你笑什么?”
裴郅拍了拍她的脑袋,“小短腿捣的还挺快。”长度跟不上,速度还是可以的。
宁茴:“……”裴郅!你是猪吗?!她的腿一米八谢谢!
宁茴觉得自己气的胡子都快翘起来了,哦不对,她没胡子,哎呀不管了,反正就是很气呀!脑壳痛!
宁茴有些炸了,裴郅捏了捏她的脸,软软嫩嫩的,手感还是一样的好。
面上尚算平静,眼里却渗了些笑意。
慢吞吞地转移话题道:“长公主和宋将军肯定都等急了。”
宁茴啪地把他的手打下去,别过头不说话。
裴郅又抬手摸了摸她的头,他完全不能理解一个女人对于大长腿的执念,道:“没关系,虽然短了点但上下配起来还是挺好看的。”
宁茴:“……呵呵。”说话的时候能不能走点心:)
宁茴深受打击,整个人都焉耷耷的提不大起精神,裴郅瞄了两眼,又道:“不碍事,这两年还会再长的。”
宁茴:“哦。”
第40章 第四十章
本来风吹着还有些凉, 被裴郅这么一气宁茴头顶都快冒烟了,周身也跟着暖和了起来。
她紧抿着唇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腿, 郁郁寡欢地扯着自己的裙子,安慰自己都是裴郅眼瞎,她明明一米八呀, 对!她一米八!
裴郅大约也是意识到自己的话不大对了, 秉承着多说多错少说少错的原则最终还是闭上了自己的嘴。
他好似若无其事地借着余光瞄了瞄, 喉间又涌了些话来,眉心微蹙脸色微沉……算了, 还是憋着不说。
待他们二人回到茶楼的时候掌柜的正拎着大扫帚划去檐下门前的积水,连着打了好几个呵欠, 一副懒洋洋的样子。水溅的到处都是,掌柜的见着人来拄着扫帚暂时停下了动作,两人便从他右手边儿绕过转踏进了内堂, 而后顺着木梯上了二楼。
二楼比大堂还要来的安静些, 宁茴抓着扶手上来就看见床边对坐着的两人。
一个素衣青袍握着佛珠, 一个浅灰大氅摸着茶盏。
宁茴正要过去, 裴郅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儿将人往旁边带了带。
“时候不早了。”长公主将身前的杯盏往旁边推了推,率先站起了身来言语温和平淡。
坐在她对面的人也缓缓起身, “是不早了。”
男人的声音如同穿过竹海深林的风, 飒飒微凉。
他说话的时候微侧了侧身子对着裴郅颔首示意, 宁茴这才瞧清楚他的模样。
剑眉星目, 薄唇短须, 约是已过不惑。他肃沉着脸, 岁月打磨沉淀下来的气息像是深埋多年的酒,醇香而深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