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君是在怪我吗?”
绯红捏着一柄水月观音蝉翼扇,观音醒着,端坐着,冷眼看着红尘众生。
“你是该怪的。怪我没有履行妻子职责,去把你从狱山寻回来。怪我,把丹琉带回仙庭,取代了你在琴族的存在。更怪我,明明有能力阻止这一切,为什么不去救你,护你,疼惜你,为什么要让你遭遇这不平的一切。”
绯红走近他,古香缎披帛流动着光影。
“那是人间妻子该做的平常小事,但你我不是普通夫妻。我是仙帝,掌诸天之道,是阴。你是仙后,执众仙轮回,为阳。昼,你我同修万年,我阴已极盛,而你的阳却衰落损耗。”她口吻严厉,痛心不已,“你心血不在道上,都在别处,你懈怠太多了。”
昼躯体一僵。
“噗哈哈哈!”
女人笑得猖狂放浪,嗓音甚至掺杂一种病态的兴奋。
“昼,我的好夫君,这段话,你是不是很熟悉?当初你说的,我可是一字不漏地背了下来呢!”
观音扇遮住了绯红的半边唇,透过蝉纱,众人只看见一个晃动的红影,而她的双眼暴露在外,毫不掩饰那森冷的杀机。
“所以,我的昼,你为什么还要回来呢?你就该像我当初一样,折堕在诛仙台下!渡过了是劫,渡不过,是你的命,不是吗?”
男主[帝昼]虐心值98.1%。
帝昼生来便是万古之体,他淡薄而无欲,没尝过情爱,亦没经过惨痛,所以他一贯处在众生之后,冷眼旁观,偶尔秩序失衡,才会难得出一次手扶回正道。帝绯红用十生十世,在他无所知觉的心间埋下了一把刀,当它被惊醒,他也被刺得鲜血淋漓,那是深入骨髓的切肤之痛。
十生十世的虐恋之后,他再不复之前的从容与冷静。
被欺辱,被蒙骗,被玩弄,他的爱意同时催生了无尽的杀意。
从未有人,敢设下诸天苍生之劫,破他的苍生道。
帝绯红做到了。
在漫长的岁月洪流里,她是第一个敢骑在他身上撒野的生灵。
昼记得,在这十世里,她问过他一句,为什么他总是喜欢问为什么。
现在他不问了。
他什么都明白,什么都清晰,也知道自己跟她是不同道的人。
“帝绯红。”
年轻男人的嗓子还含混着血块,他说,“你煽动苍生,来愚弄我,欺瞒我,我纵然曾经对你情深,也宽解不了这段仇恨。”他远远望着她,眸中是寂静冽然的虚无,他们在猩红的天幕下,如同一对走向末路的交颈鸳鸯。
“我会亲手——将你挫骨扬灰。”
让他动心的,又让他仇恨的,就该消亡在他怀里。
像是一捧散在月光里的烈酒,他会记得她灌入喉咙的烈与痛。
绯红也笑,满脸的罪字将她衬得更为妖邪,“将我挫骨扬灰之后,又让苍生为我殉葬吗?”她一字一顿地咬字,“您可真狠啊,天、道、大、人。”
伴随着她这一称呼落地,万物俱静籁。
昼的眼波依然平静,仿佛不曾为她掀起任何波澜。
他既不承认,也不反驳。
绯红笑吟吟地说,“什么阴阳失衡,你无非是想让我渡了劫,让仙界一家独大,又吞并其余三界。等到仙界盛到了极致,道争只能从仙界展开,仙界便开始辉煌壮烈地腐朽,到那时,仙宫崩塌,秩序不再,所有的一切,都归于混沌。”
“而你,天道,是最后的赢家,毕竟诸天都是你的养分,不是吗?”
老龟身体剧烈颤抖。
原来,原来如此。
为什么诸天会有无穷无尽的道争,只要一方落败,气运便被分毫不差地收走,壮大了胜者。等到诸天决出唯一的胜者,他们再无外敌,就开始内患了,从内部一点一滴地分崩离析,到最后,什么都消散了。
天道又开始日月轮回、星辰流转。
诸天从起始,到生长,到壮阔,再到灭亡,历经轮回,生机却永远不灭。
这便是天道的手笔,残忍无情却留有一线生机的天道的手笔。
“那又如何?”
天道吐字,不再是玉落珠盘的清脆,而是带着一种古老的、宏伟的晦涩。
他从前说苍生为棋,是真的苍生为棋,这一草一木,都是他麾下的生灵,他能披泽千里,亦能覆灭万丈,他为何不能玩弄自己的东西?唯有一点,天道没料想到,他的仙族化身也跳了诛仙台,导致他封闭了所有与天道有关的记忆。
天道爱上了他的蝼蚁,很荒谬,但却是真的。
他钟情了蝼蚁。
可也到此为止了。
他造下这诸天苍生,予他们生,予他们道,予他们飞升,但苍生却叛了他!叛了他们的天道!
既然如此,不如同他一起,归于虚无。
昼没有多余的动作,他只是吐了四个字,“苍生愚弄天道,有罪,当诛。”
原本遥不可及的天廓骤然压了下来,三世佛流出血泪之后,金身也被寸寸湮灭,化为漫天金粉。
“第一,当诛帝绯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