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文山到万松书院上了不到十天课,就急匆匆赶回了横山县家里,说是实在太想家了。
李县令板起脸刚训了两三句,看着李文山明显有些憔悴的脸,就训不下去了,孩子想家都想成这样了……
算了算了,山哥儿还小,又是头一回离开家,也是人之常情,以后就好了……
吃了晚饭,李文山说是带着功课回来的,回他的书房做功课去了,李县令和徐太太又是心疼又是骄傲又是感慨。
李夏瞄着机会,一溜烟进了李文山的书房。
李文山看到她进来,扔了书跳起来,一步冲到门口,探头左右看了看,咣的关了门。
李夏气的叉腰瞪着他,“你这叫此地无银三百两!”
“要紧的话!不得了……”李文山脸上全是急怒,混着恐惧和一丝丝茫然。
李夏看他脸色和平时大不一样,神情也有些凝重,“咱们去钟楼。”
县衙的钟楼四下不靠,墙厚无窗,一扇小门只容一个人进出,楼梯更是狭小的胖点的人都上不去,是说悄悄话的好地方。
李文山和李夏两个一前一后溜出来,李夏人小,腿脚却快,一头扎进钟楼,李文山进来时,她已经上楼看过一遍,正飞快下来。
“出什么大事了?”李夏将门关上,又拿了只她悄悄备下的粗陶罐子放到门内。
门栓被她滴了油,开关悄无声息,自己进来别人听不到,别人进来她一样不容易听到,得放个东西警醒。
“好几件……别的都不要紧,就是梧桐……”李文山看起来难过极了,哽了好一会儿。
“阿夏,我一夜没睡着,梧桐跟我说,说钟嬷嬷让他把我带坏,让他带我去嫖,说咱们……贱货生的,没福没运,就该……现在就到顶了。梧桐还说……钟嬷嬷有一回喝醉了,跟他说,要不是她当年拦住阿爹,说是阿爹要是考中了进士,阿爹那样的贱命人,肯定活不了……”
李夏一屁股跌坐在李文山怀里。
阿爹考中秀才第二年,就中了举,之后突然放弃大好前程,求了教谕之职,远走太原,这件事她一直想不通,这太不合情理了。
她当时以为,必定是侯府的逼压,是侯府不容阿爹有前程,不许他再考……
“阿夏,你也吓着了是吧?你说,钟嬷嬷怎么能这样?她……”李文山难过的不能自抑,他还无法想象竟有如此黑暗的人心。
“梧桐什么时候告诉你的?”李夏心里堵的难受,立刻转入正事,转移情绪。
难过和懊恼比眼泪更加无用。
“前天晚上,我昨天一早就想赶回来,可是怕梧桐疑心,撑了一天半……撑不下去了,就赶回来了。”李文山耷拉着肩膀,十分颓唐。
“前天有什么事?”李夏追问道。
“前天?哪有什么事儿?前天王爷和小古他们几个替我接风,晚上在得月楼吃的饭,我还让人买了……就是让梧桐去买的。”
李夏松了口气,五哥的话先乱了梧桐的心,前天秦王接风……去老杭家买点心,那是古家的产业……一定受了不少奉承,说不定还拿到手不少银子……古家做生意,向来八面玲珑的厉害。
“五哥,你走这几天,我眼看着一切无能为力,这样不行,阿娘得立起来,现在这件事,是最好的机会,你去找阿娘,把这事告诉她,五哥,要是这样的事,还不能让阿娘不顾一切,刚强起来,那咱们就得把阿娘放到一边,另想办法了。”李夏全神贯注在眼下。
“好!我去找阿娘!”李文山深吸了口气,“背着阿爹?”
“嗯,这会儿还不能让阿爹知道。还有,有两件事,你回去交待秦先生去办,第一,钟嬷嬷得有个让人放心的去处,第二,让他安排一两个外头人……和洪嬷嬷接上吧,钟嬷嬷常往外头跑,外头查出的那些事,你不在家,得有别的办法递进来,递到阿娘耳朵里。”
李文山连连点头。两人悄悄溜回去。
李文山鬼头鬼脑溜到上房门口,将帘子掀起条缝,他一眼瞄见徐太太,徐太太也看到他了,忙紧几步过来,冲他摆着手,“你阿爹没事,有我呢,你赶紧回去歇下,明天半夜就得起,快回去歇着,你阿爹就是多喝了几杯,没事。”
李文山听说阿娘这么说,犹豫了下,这会儿再说那些事好象有些不合时宜,胡乱应了一声,退回自己屋里,挠了半天头,算了,还是先睡吧,明天阿娘肯定起的比他早,明早再说吧。
第二天,李文山早起了半个时辰,匆匆洗漱进了上房,徐太太忙让琼花去催早饭。
第46章 从老太太到老瘟神
李文山看了一圈,“阿爹没事吧?还睡着呢?”
“已经去衙门了。”徐太太抱怨里带着笑,“你爹啊,自从当了这县令,官不大,忙却忙的脚不连地,那两个师爷真是……象是一夜没睡,本来你爹想送送你……”
李文山心里猛的一跳,忙成这样……是秦先生说的那件事发动了?先别想这个,得赶紧和阿娘说正事。
“阿娘,我有事跟您说。”李文山站起来去关门。
“怎么了?”徐太太看儿子一脸郑重,又关了门,心都提起来了。
“阿娘,我急着赶回来,就是为了跟您说这事。”李文山拉着徐太太坐到炕上,往前凑了凑,声音压的低低的。
“阿娘,这事,我觉得肯定是梧桐在胡说。梧桐跟我说,钟嬷嬷让他跟着我到万松书院,是为了让他把我往烟花柳巷里带,让我去嫖,让我学坏。梧桐还说,钟嬷嬷还让他到处说我不好,败坏我的名声,好让王爷他们不理我。”
徐太太目瞪口呆。
“肯定是梧桐胡说,阿娘您说是吧?”李文山瞄着阿娘的神情,心有些凉。阿娘怎么会相信钟嬷嬷要害了他、害了他们全家呢……
“梧桐还说,钟嬷嬷说咱们一家是贱货生的贱种,住到这横山县后衙就是过份了,还敢往上想,简直不知道死……”
李文山话没说完,徐太太喉咙咯咯了几声,刚哭出了半声,就急忙用帕子紧紧捂住嘴,直噎的脸都青了。
“阿娘!阿娘!”李文山吓坏了。
徐太太另一只手痉挛般抓着儿子,说不出话,只不停的摇头,也不知道是示意自己没事,还是不让他大声。
“我的儿!”好一会儿,徐太太猛的透过口气,一声我的儿喊出来,泪如雨下。“我……你……阿爹……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