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氏和儿子还在东跨院,陈氏急的满头包,想尽一切办法,用尽一切手段,不停的让人捎话给李学璋,七哥儿病了,她病了,七哥儿的奶娘病了,七哥儿又病了,吐的一夜没睡……
李学璋一连找了严夫人七八趟,严夫人在外面时,必定是没法回府的,就是捎话都不便当,至于在府里那一两天、两三天,要不就是李学璋忙着见人和被见,见了严夫人,李学璋一边串儿的事情交待下来,严夫人出不出门,都是转手交待给赵大奶奶,至于陈氏和她的儿子,李学璋不好开口吩咐安置的事儿,严夫人好象已经忘记了一样。
一连大半个月,李学璋觉得不对了,一个人想了大半夜,一早起来,让人递话给徐焕,他想上门给霍老夫人请安。
徐焕很快回了话,霍老夫人正好在家。
李学璋坐了辆青绸围子大车,悄悄到了徐府,徐焕迎在二门,接了他进去。
李学璋一见徐焕,先陪不是,他正守着父母重孝,三年孝期里,都是不宜出门拜客走动的。徐焕客气又亲热的表示,以两家的亲近关系,他完全不必介意这些俗礼。
李学璋跟着徐焕进到正厅,给霍老夫人见了礼,霍老夫人一迭连声的吩咐拿这个点心那个汤水,摆了大半桌子汤水点心。
霍老夫人的热情周到,让李学璋心里放宽放松了不少,聊了一会儿闲话,李学璋切入了正题,“……老夫人,我这趟来,是有事儿来求老夫人援手帮忙的。”
“有什么事儿,你只管说,只要我们祖孙两个帮得上忙,都是一家人,你只管说。”霍老夫人爽利痛快。
“是严氏。”李学璋口齿有几分含糊,却还能听清晰明白的说了从他回来,严夫人几乎不在府里,以及,明显的对府务,特别是陈氏和七哥儿,完全不闻不问的态度。“……老夫人,我总觉得,是我多心了,严氏的贤惠明理大度,我是深知的,生气使性子这样的事,断不是她会做的,可是……”
李学璋干笑加苦笑,“实在想不明白,想来老夫人能指点一二。”
“这事儿……”霍老夫人拧着眉头拖着长音,瞄了眼微微欠身认真听讲的徐焕,叹了口气,“还真是,说到这个,我早就想问问你了,你这个小儿子,行七是吧?七哥儿,今年多大了?”
“算是三岁了,他是腊月里生的,生月小,其实才一周多一点。”李学璋有几隐隐约约,说不上来为什么的尴尬。
“你们府上老太爷老夫人,是去年腊月里没的,那个时候,你家七哥儿也有一周岁了,这也生下来一年多了,我怎么好象没听谁说过你们府上添了位哥儿,不过我年纪大了,倒三不着两的时候可多了,你听说过是吧?”
霍老夫人看向徐焕问道,徐焕老老实实答道:“我也没听说过,不是太婆倒三不着两,是他们府上没跟咱们说,姐姐,还有山哥儿他们,都不知道,他们都是七哥儿跟他娘回到府里那天才知道的。”
“你看看,你说的这事儿吧,不是一天两天,一个月两个月了,严氏这事儿,从一年多前就有了。”霍老夫人说着,连叹了几口气。
李学璋一个怔神,随即领悟,顿时浮出一脸尴尬,“这个,老夫人,这事儿不是严氏没跟大家说,是我……我想着,一个小妾生了个孩子,不是大事……当时公务上正繁忙,年里年外……这件事是我疏忽了,想着……”
霍老夫人脸色阴沉下来,“原来是这样,敢情这个七哥儿,竟然是被他娘抱进门那天,严氏才知道的,还不是你告诉她,是她自己看到的,我瞧你也是个明白人,怎么做出这样的糊涂事儿?”
“我……”李学璋尴尬万状,他早就想过写封信给严氏,就是觉得不知道怎么写才最好,一天拖一天,一直拖到回来那天。
“一个两个美人儿小妾,那都是小事,你添了位哥儿,这么大的事,你不该一声不响,一直瞒到现在,这哪是能瞒得过去的事儿?”霍老夫人虽然说的是责备的话,态度却极其温和。
“这件事,是我疏忽了。当初,陈氏说怀了身子,我是想着,陈氏书香门第出身,极其聪慧明理,自小饱读诗书,才华横溢,俗话说有其母必有其子,我是想着,陈氏若是有命生下个儿子,说不定是个极其聪慧难得的。
老夫人也知道,小长房三个儿子,资质都差,别说能光耀门楣,就是撑家立户都难,一想到这个,我真是夙夜难眠。
小七一生下来,眼睛就特别黑亮,不到一岁,你跟他说话,他就能听懂了。
老夫人,这样的聪明孩子,往后必定大有出息。
小七是我的儿子,也一样是严氏的儿子,往后,他能撑起长房,光耀门楣,不也是替我和严氏争光添彩吗?”
李学璋看着霍老夫人,这些道理,严氏比他更明白。
“长房,我瞧着四哥儿多出息呢,年青轻轻就做了七品县令,听说他做的极好?”霍老夫人看向徐焕。
第529章 霍老夫人的正理儿
“是,前一阵子碰巧遇到柏小将军,柏小将军站着和我说了好一会儿话,说四哥在任上风评极好。”徐焕立刻欠身答话。
“四哥儿毕竟是恩荫,恩荫……唉。”李学璋欣慰之余,又连声叹气。
恩荫出身,熬到从三品,就是极限了,别说本朝,就是前朝,前前朝,也没有过恩荫出身入门下中书拜相的先例,这一条,就限制死了。
徐焕看了眼霍老夫人,没说话,李学璋这一声叹气,他听懂了,就是听懂了,才无话可说。
“四哥儿是恩荫,小三房那哥儿俩,一个进士出身,一个进士及第,岚哥儿不说,山哥儿的前程,指定差不了,往后,比着你,说不定还能青出于蓝呢,照我看哪,你这是多余的忧虑。”霍老夫人笑道。
“五哥儿和六哥儿,必定前程无量,往后青出于蓝,那是必定的。”李学璋有几分口齿难启,“跟老夫人说话,我也不见外,有话直说,小三房毕竟是小三房,都分了家了。”
“咦?分了家就不姓一个李了?不都是姓李的,分不分家,有什么分别?再说了,就算有一点儿半点儿的分别,你是李氏一族的族长,只要李家好了,那不就好了?往后,只要姓李,不管长房二房小三房,只要发达了,光耀的不都是李家的门楣?你也是替你争光添彩?”霍老夫人微微瞪着眼睛,一脸惊奇的看着李学璋道。
徐焕斜了李学璋一眼,忙端起杯子,低头抿茶。
李学璋先是有几分哭笑不得,听霍老夫人说到光耀门楣和争光添彩,笑容滞住。
“不是我说你,你是当家人,李氏族长,哪能眼睛只看着小家,这可不是明理大度,身为族长,你得心里揣着整个李氏一族,李氏族里,不管哪一支哪一家,往后出息了,不都是你们李家的荣耀?哪能说长房没人,就不能撑家立户了?就不能光耀门楣了?这话可不对,你说是不是?”
李学璋眼神都有些呆滞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老夫人,您这话,我听懂了,可您这话,这不是一个理儿,七哥儿是我的骨肉,他是李家……”
“七哥儿是你的骨肉,自然就是严氏的骨肉,这是正理,阿夏她爹是你爹的骨肉,那就是你嫡亲的弟弟,他的孩子,不也是你的孩子?跟你自己的骨肉难道有什么分别不成?”霍老夫人话接的极快。
李学璋瞪着霍老夫人,好一会儿才说出话来,“老夫人这话……”
“我说的,我觉着都是正理儿,我读书少,你说,照那书上说的,是这个理儿吧?”霍老夫人问徐焕,徐焕急忙点头,“太婆说的对,就是这个正理儿。”
“要论正理儿,那正理儿多得很呢。”霍老夫人看着一脸呆滞的李学璋,慢条斯理道:“那正理儿上说,父慈子孝,兄良弟悌,夫义妇听,长惠幼顺,君仁臣忠,这都是一对儿一对儿的,是吧?我记得有个有学问的先生说过,这些,都是先有前头,再有后头,没有前头,就没有后头。那被老虎吃了,魂魄还替老虎出力的,叫为虎做伥,不叫忠义是不是?”
徐焕被霍老夫人最后这句为虎作伥说的一口茶呛着了。
李学璋脸上泛着青色,呆了好一会儿,站起来,冲霍老夫人长揖到底,退到门口,再次长揖,垂着头走了。
徐焕忙站起来,将李学璋送到大门口,一脸客气的干笑,看着他上马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