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昨天开始,连他们这些老臣,也都站着议事儿了。
“魏相看呢?”皇上的目光从金相,移到魏相。
“臣以为,皇上说的极是,侯明理年纪不大,不过一时病了。”魏相心里转了无数念头,还是先让侯明理拖着计相这个位置,等他理出头绪。
“嗯,你看呢?”皇上看向严相。
“皇上所言极是,只是,如今正是春夏赋税吃紧的时候,侯计相哪怕一时半会不能到部视事,都影响极大,臣以为,若是让侯计相在职养病,三司使这里,得指个人统领一二。”
皇上看向古翰生,他是户部尚书,代理一下三司使,极为顺便。
“皇上,臣一向愚笨,接任户部,直到今天,还十分吃力,就是户部的事,还要时常请教侯计相和王富年。”古翰生迎上皇上的目光,立刻推辞,他是真兼不下来。
皇上皱起眉头,又看向严相,严相立刻躬身苦笑道:“苏相病重,臣兼顾苏相和臣手中诸事,再要顾及三司使,只怕顾此失彼,误了国家大事。”
皇上脸色沉下来。
“不如让王富年暂代实务,再让魏相兼顾一二,皇上看呢?”柏景宁上前半步,躬身建议。
“你看呢?”皇上脸色缓和,看向金相。
“臣以为妥当。”金相欠身赞同。
魏相张了张嘴,却没能说出话来,这么安排,岂不是责全是他的,回头有了功劳,倒不一定是他的了。
唉,就这样吧,好在,这计相的位置,不算落到他们手里,只能这样了。
“皇上,今天早朝的折子,臣等已经理出来了,总计……”
金相的话没说完,就被皇上打断,“议的怎么样?先择要紧的说。”
“是。”金相将自己怀里的折子递给内侍,“这十二份,说婆台山惨案,和昨天的劫杀,皆是皇上纵容所致,请皇上下罪已诏。”
皇上脸色变了,上身猛的直起,眼睛微眯,从金相起,挨个看向低眉垂眼抱着折子的众臣,“真是混帐!你们说说。”
皇上先点到了魏相。
“历朝历代,总少不了这样哗众取宠以博名的小心,皇上不必理会。”魏相忙欠身道。
皇上轻轻舒了口气。
“这十二份折子言词中肯,皇上应该好好看看,臣以为,下罪已诏是有些过了。”金相迎着皇上看过来的目光,欠身答话。
皇上神情顿时转厉,眯眼盯着金相,冷哼了一声,看向柏景宁,“你说说。”
“婆台山一案和昨天的劫杀,陈少和柏乔还在清查,臣以为,应该等查清楚之后,再论责任。”柏景宁垂眼道。
皇上似有似无的冷哼了一声,斜向严相,又从严相斜向几位尚书。
“诸位朝中重臣,一个个疏忽应付,私心重重,你们扪心自问,这臣子,你们做的怎么样?算来算去,倒是朕的不是了!也是,是朕过于慈悲了。把折子放下,朕自己看,都退下。”
皇上看起来十分恼怒,最后一句,声色俱厉。
金相脸色不变,垂手应了,往后退出,诸人也忙将折子交给内侍,跟在金相后面,依次退出。
第625章 算大事不
看着诸臣退出了殿门,皇上转眼看向一堆堆的折子,挨堆打量了一遍,冷哼了一声,看向垂手立在大殿一角的崔太监,“这事儿,你怎么看?”
“朝廷上的大事,老奴不懂。老奴只是想起来先皇常说,为君者不可逆大势,要顺势而导,不可逆流而行。”崔太监往前一步,垂手笑道。
皇上脸上的神情更加不好看了,冷哼了一声。
“从婆台山一案,到昨天的事,看起来,朝廷内外,都吓坏了,不瞒皇上说,老奴也吓着了,实在是过于暴烈了,得压一压了。”崔太监看了眼皇上一脸的心情不好,接着道。
“怎么压?”皇上烦恼的拍着炕几上的一摞折子,“二哥儿走了,朕若打压太子,秦王府这边怎么办?你看看这几天,老二跟疯狗一样,见谁都亮着牙,整座秦王府都跟疯狗一样,朕压都压不住。偏偏四哥儿和五哥儿一对儿没出息,四哥儿跟在太子后面,唯命是从,五哥儿跟在老二后面,唯唯诺诺,哪象是朕的儿子?”
皇上越说越气,“真是太没出息了!朕让他俩一起领差使,一起出府,甚至两处座府,都特意挑了相邻的两片宅子,不就是想让他俩互相扶助,谁也别靠,立起来,朕也好……”
后面的话,皇上咽住了,“你看看现在,朕这样扶助,这两个也没能立起来。二哥儿三哥儿先后没了,你看看这两个,也是一对儿蠢货,朕什么都给了,可他俩连自己都护不住!现在成了这样,两边都是乌眼鸡一样,一个暴烈,另一个能好到哪里?不也疯狗一样?动了哪个,另一个就是一支独大,偏偏,唉!”皇上一声长叹,“这五六年,宫中一点动静都没有!朕手里,一个能从中调和,稳一稳的人都没有!”
“程氏一族,从迁到中原以来,就子嗣不丰,象皇上这样,生了六位皇子的,除了皇上,也就两位,子嗣上的事,皇上还要放宽心。”崔太监这几句劝,虽说委婉却十分明白。
皇上更加烦躁,连拍了几下那摞折子,连声长叹,“唉!不放宽心又能怎么样?程氏一族,没有能多过六个儿子的。可六哥儿走了,宫里还是没能添丁。后来三哥儿也走了,这一年多也是全无动静,现在二哥儿也没了……唉,朕是不想了,你说的是,象朕这样,生了六位皇子的……唉。”
皇上又是几声长叹,这几声长叹里,充满了难过郁结。
象他这样,生有六位皇子的,到最后成家立业,传宗接代的,最多的那位祖上,也只有一半,这一半三个儿子中,有一个还下半身瘫了,不过,那是因为这六位都是年纪极小就上了战场,死的都是战死,瘫的那位,也是因为战中坠马,又被践踏……
唉,不管怎么说,这是程氏的命数。
“从前二爷三爷在的时候,诸朝臣眼中,只见得到太子,和二爷三爷三位爷,如今皇上身边只有三位皇子,这就大不一样了,就是四爷五爷,如今的心境,只怕和二爷三爷在时,也大不一样。”
崔太监看一眼皇上,接着道:“皇上,婆台山一案,已经过于暴烈,皇上心慈,就有了昨天的强弓硬弩,要是……唉,这话老奴不该说,可,事关皇上安危。
皇上,人的胆子和妄心,是一步一步生出来,长起来的,皇上若是再不压一压,只怕,这胆子和妄心再长一点,就不可收拾了。”
崔太监再看了眼紧紧抿着嘴的皇上,声音落轻,“再说,还有个伊尹放太甲于桐宫,三年复归的典故呢。”
“嗯。”皇上神情缓和了,“这倒是,压一压,却不必压到底。唉,真是没一个让人省心的,朕这子嗣,就算再多,又有什么用?”
崔太监看着皇上,陪着笑,跟着叹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