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您刚才哀痛太过都晕过去了,您还是听大爷的话,先回去歇着吧!”大丫环怕被人发现刚才她不小心打了盹睡过去的事,此时连忙殷殷劝着。
郑俞氏暗自长吁了一口气。刚才,刚才应该只是她做了一个梦吧……
扶着儿子的手费力地站起身来,郑俞氏现在还觉得腿有些发软,郑启明还只以为母亲是因为刚才一直跪着冻僵了腿,连忙吩咐了大丫环一会儿夫人好好烫烫脚再把揉活血。
只有郑俞氏自己心里清楚,她这是被吓软了腿……刚才那个梦未免也有些太真实了些!幸好只是梦……
握了握儿子温热的手,郑俞氏觉得勇气和胆气一下子都回到了自己身上来:“明儿,晚上就辛苦你了,可惜你屋里头也没个人知冷知热地疼惜你……”
郑启明的妻子去年难产,一尸双命地去了,郑家要名声,郑俞氏本来想着等儿子守完妻孝就给他重新张罗一房好儿媳妇,没想到事情变化太大,如今儿子又要守三年父孝了。
即使如此,郑俞氏也觉得这些是值得的,儿子要上表丁忧,到时他们一家先回原籍去避避风头,大不了到时她挑两个儿子喜欢的先开了脸去儿子房里照顾着,只要按时服下避子汤,谅府里谁也不敢把事情说出去!
三年的时间,够她给儿子在原籍寻摸一户官宦人家的女儿,等孝满了就在那里成了亲,再回燕京来重新寻门路起复,丈夫虽然死了,儿子身上还挂着个官职呢,总能给他寻到个好的……
想着以后的事,郑俞氏心里逐渐安稳起来。
今天管家已经给傅珙那边报了丧了,傅珙只有老爷这一个好友,即使他从来都是在兵部火器营里吃住,轻易不出来,这一次也肯定要过来的。
而那边……她已经让明儿过去递过信了,这几天那边也应该会有准备的。丧事忙乱,到时她们一口咬定傅珙拜祭完后已经走了,在路上出了什么事,谁又能知道呢?
如郑俞氏所想,傅珙接到报丧以后,匆匆跟火器营那边报了备,初二这一天就特别带了两名兵士跟着,带了奠仪赶往郑府前来拜祭。
燕京府衙押着郑二郎的事还没有对外公布,所以现在郑郎中对外的死因自然还是痰喘。傅珙抚棺痛哭了一回,拉着郑启明的手语重心长地叮嘱了一番:
“你父亲年刚四旬却不幸早逝,如今郑府就是大郎你当家了,今后有什么事切忌三思而后行,再不可浮浪行事。前些时偶尔听人说你在外斗鸡博彩?
都说十赌九输,大郎,你如今也该稳重行事了,多想想你母亲和整个郑府……丁忧这段时间不妨多读些书,书到用时方恨少,哪怕起复以后还是去的鸿胪寺,一旦有外宾来朝,平常的功底就能显出来了……”
郑启明心里极其不耐烦,但是面上却还是一副伤心加虚心的样子:“是,我也知道……我如今已经不去斗鸡了,我一定听傅伯伯的话,守孝的时候多读些书……”一头说着一头将傅珙往外送去。
傅珙带的两名兵士被安排在偏院里喝酒吃菜等着,郑启明示意长随去叫人套好马车在门外等,正打算把傅珙送到门口,管家过来禀报:“大爷,老爷几位在工部的同僚过来拜祭了。”
傅珙忙止了郑启明的脚步:“这几步路,贤侄也不必再送了,你如今是府里当家的男人,不可轻失了礼数,赶紧过去接待来客吧。”
郑启明连忙赔了罪,又叮嘱管家代他将傅珙送到门外,这才转身走了。
管家躬了身子落后傅珙几步相送,一路上还招呼了好几个人,又有不少下人前来问事。
傅珙瞧着管家太忙,摆手让管家也回去:“我跟你家老爷是莫逆之交,你也不必在意这些虚礼了,府上这会儿正是忙的时候,你也快回去办差吧。”也不要管家相送了,自己大步往前走了。
直行到一处回廊拐角,斜径里一条小路的一丛翠竹后却突然半现出一人,轻轻唤住了傅珙:“傅大人!”
傅珙站住了脚,看着一身孝服的郑夫人,脸上现出了疑惑:“弟妹不是……”
他一过来,郑启明就向他告了罪,说母亲因为伤心太过,几度晕厥,已经扶到房中休息了;这会儿郑夫人怎么一个人偷偷在这里出现?
郑夫人拿手帕抹了抹眼泪,将声音压得更低了:“还请傅大人移步,您是老爷生前的好友,妾身如今有一难事想与傅大人相商,这事实在是不好对外宣扬,是关于老爷的死因之事……”
难不成里面还有文章?傅珙面色一肃,连忙跟着郑夫人往小路上走去。
第319章 上元夜
很快,翠竹后一阵轻响,两名身着郑府下人衣物的男子抬着一只鼓鼓囊囊的麻袋从一处偏僻的角门走了出去;丧事忙乱期间,下仆搬放些杂物实在是再寻常不过了,这么出去遇上人,也不怕有人怀疑。
府里忙着办丧事,来来往往这么多人,傅珙又一力推辞不要相送,大家都看到傅珙走了出来,谁知道他不上马车去了哪儿呢?
人,那边已经得了,剩下的事,就与郑家再不相干了!
郑夫人抚了抚被风吹皱的裙摆,脚步轻快地转身向自己的院子走去。
傅珙再次醒来,睁眼就看到京畿锦衣卫千户陈岳正一脸歉意地站在自己面前:“傅大人,事急从权,陈某事先没有知会傅大人一些事,多有得罪了。”
傅珙懵然看着自己所处的陌生房舍,想起最后自己脑海里印象是在郑府的那丛翠竹后,连忙问了出来:“陈大人,我这是……出了什么事?”
“郑俞氏勾结匪类迷晕了你,想从你这里问出火器方子。”陈岳只沉吟了片刻,就告诉了傅珙实情,这样的事只有说出来,才能让傅珙以后更加提防当心,“不过好在那些匪徒已经被拿下了。”
锦衣卫不会那么碰巧救下自己,傅珙只略一想,就明白锦衣卫定然是早早盯住了这事,不过拿自己做了一回钓饵;只是现在傅珙并不关注这事,他更纠结的是与匪类勾结的竟然是郑俞氏,他的挚交好友郑郎中的夫人!
“郑郎中的死,是郑俞氏在背后推动的……”陈岳简单说了一番案情,就让人将被惊得目瞪口呆的傅珙送回去了;接下来对那些匪徒的审讯和追查,才是锦衣卫要做的重头戏!
正月十五,易府。
易长安随手拨着甜白瓷碗里装着的两枚滑溜溜的元宵,一时却失了胃口。
她本来计划好了的,要把和陈岳过的第一个春节变成两人的蜜月,可是自从正月初一出了郑郎中的命案以后,陈岳抛了线一查,事情竟还牵扯到了前梁黑鳞卫了。
就这么着,一晃半个月了,陈岳带着人整日在外奔波,追查黑鳞卫去了,易长安的蜜月计划不仅是妥妥地泡汤,就是好些天连见陈岳一面都见不上了。
今天就是上元节,过完上元节,明天就要回衙门上差了,易长安心里总有些悻悻然,就象两人正是一团热火烧得正烈,却生生被屏障隔开了。
何云娘年前寄来的家书刚刚收到,里面絮絮写了豆豆的趣事和她在家中筹备过年的琐事,虽然细碎,却让易长安看完后平白感受了世间百姓的香火气息,将易长安的思绪慢慢从爱情的水晶塔中拉了出来。
推开手边那碗已经冷掉的元宵,易长安心情平和地站了起来:“江浪、江涛,走,我们去逛逛燕京的上元夜。”
这是她在大燕的都城度过的第一个上元节,不出去逛逛,未免也太辜负了这上元灯夜。
玉漏银壶且莫催,铁关金锁彻明开。
谁家见月能闲坐,何处闻灯不看来?
燕京街头人群攘攘,店家挂出了各色灯笼,光盛白昼,更引得人流中欢声笑语一片。易长安怕挤,只在人群松散处闲逛赏灯,倒也颇自得其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