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儿的心一截一截向地狱沉下去,灵魂煞煞远去,只留一截尸身呆在那里。
车玻璃被太阳照得反光,但她还是看到,四爷坐在后座,一双鹰隼,平静地注视着她。
越平静,越可怕。
车子从容地停下。
警卫员下车敬礼,然后打开车门:“少奶奶,请。”
她没动,她不能。
四爷看过来。
月儿忽然平静的可怕:“四爷,要不你枪毙我吧。”
她不愿意再绞尽脑汁想着逃,不愿意机关算尽想着跑,她好累,这个世界,或许终究是男人的天下,她就不应该异想天开地去跟命挣。
四爷也古井无波,“上车吧,有什么话回家再说。”
“少奶奶,请!”警卫员再次用戴着白手套的左手做了一个请的动作。
到家后,四爷依旧什么都没说,坐在书房里看报纸,吩咐吴妈伺候她洗澡,然后让大夫过来清理她的伤口并且挂吊针。
澡洗了,伤口清理了,之后月儿拒绝挂吊针,她晓得四爷有话讲,不如痛快点!
“姆妈,去叫四爷吧,有账算账,有仇报仇,这里我是断不会再待着。”
吴妈连忙掩上门,嗔道:“侬到底想哪样额?平平淡淡地过日子不好伐?”
月儿苦笑:“姆妈,真正的平淡,是生命中经历过轰轰烈烈,才感悟到平淡的可贵。而不是一生碌碌无为破罐子破摔,却安慰自己平淡是真。更何况我这不是平淡,是苟且。”
她说着也不要吴妈去唤四爷了,她自己要去书房找他。恰四爷进来了,许是在旁屋洗过了澡,披着一件黑缎面睡袍,腰带松松地拖着,蹙眉抽着烟进来,说:“吴妈退下吧。”
吴妈不敢再说什么,连忙掩上门退出,临走扯了扯月儿衣袖叫她别跟四爷置气。
逃走数日,再回来,四爷深刻感受到月儿对他的生分,她甚至不愿离他近一点,果然牛不喝水强按头是从来没有好结果的,大半年的夫妻之情,仅用不到十天的时间就土崩瓦解了,前阵子她至少愿意和他装痴卖萌虚与委蛇。而下午回来的路上,她抱着包袱紧贴着车门,生怕靠近他分毫。
而他偏偏不能将她怎样,只能哑忍。
“你有气,可以跑出去撒撒气,可这是什么,哪来的拆白党?”他把那张画相丢给她。
月儿一怔,但不以为意,只要他肯放脱她,漫说是轧姘头,便是说她是个娼妇她也认。
“叫周幼权对不对?”四爷问的轻飘飘的,他架起腿坐在了沙发上,闲适地抽着雪茄。
月儿心头别地一跳,猛地抬头。既然连周幼权这个名字都晓得了,那毫无疑问,周幼权落入他手了。
年龄所限,月儿不理性的时候是真不理性,但理性起来反应极快。
“四爷,哪里有什么拆白党额,细软包袱侬都看见了,都在的……”
“我怕的是细软包袱被骗走吗?”四爷道。
潜台词再明白不过:老子怕的是姨太太被拆白党睡!
月儿愕然,尽管做好了孤注一掷的打算,但她还是被四爷的气场吓到。同时也怕牵连到周幼权,连忙解释道:“四、四爷,我是救了一个叫周幼权的,但那是恰巧遇见他受伤了,做人总不能见死不救啊,但他跟这个画没关系啊。”
“这画是谁?”
“赵丹!”
“嗬,赵丹。”赵丹和这个眉深目邃的长相差着十万八千里。
四爷也不往下问,也不威胁。静静地抽他的雪茄。
他闲庭信步的时候往往是大开杀戒的时候,月儿紧张了,“四爷,周幼权在侬手上对不对?”
“这不需要你过问!他是逆党分子你知道不知道!”他说着摁灭雪茄。
月儿难辨他脸色,试探着说:“四爷,现在有许多学生以为参加革命或者党派就是一种爱国,其实至多就是发发传单喊喊口号,根本就谈不上反动,更何况周幼权他才十七岁……”
四爷看着她,看得她胆怯,但如果不辩解,周幼权二罪并罚,不晓得要被四爷怎样凌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