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朝的地方官吏都是从别的地方派,不允许在自己的家乡任职以防地方势力做大。知府是个河北人,在这儿五年了,瞧着人挺厚道,一见面就拽着楚成的手用一口唐山味儿的雅言跟他说:“哎,老弟啊,疫情闹到咱们这儿了啊——”
楚成差点没给知府大人表演个当场晕厥。
而后他便自己钻进了官邸里的书房,一通宵没睡,把永州一地近百年闹过的几场大小疫病的相关记载全看了一遍。
看完之后,他铺开了幅巨大的地图。这地图是他在京中时专门找人做的,只绘了永州这一处地方,但山川河流、村落县城、果园梯田都标注得十分细致。
楚成一边看着地图,一边将自己刚才读书时写下来的一张张纸条拿竹签往上相应的地方钉。纸条上除了地点外,还写了前几次闹疫病时的受灾人数、死亡人数,以及获得赈灾粮款的数量。
把这些都贴了个清楚后,他站在地图前沉吟了会儿。又按照知府派人送来的档,标注了当下的灾情情况。
太子派人追了大半路塞给他的信上说的没错,这回的灾闹得是有点怪啊……
永州闹灾的这几处地方互相也不挨着。先前的灾情基本能从记载中看出是从哪儿传到哪儿,但当下的,让他现写他都写不出来。
楚成一时紧缩了眉头,对着地图思量着各式各样的情况。但在他想出个所以然之前,敲门声打断了他的思路。
“谁?”楚成有些不耐地应声,一个家丁推门进了屋:“大人。”
楚成转头看去,家丁递上了一封家书:“京里送来的。”
他信手接过,定睛一看信封,上面就四个字:“楚成亲启。”
这四个字的字迹楚成已很熟悉了,不由自主地笑了笑,随口向那家丁道:“你下去吧。”
然后他便拆开了信,信纸抽出来一瞧,里面的话不多,但他简直能想象出那炸毛的语气了:“听说湖南也闹疫病了?你怎么样,没事吧?东宫里各处防备严密,瞧着吓人。你妹妹一切都好,放心。”
楚成盯着这两行字无奈地笑了半天。
这沈映!他才刚到湖南而已,就算染疫病也没这么快的好吧?
第46章
京中,城门近来闭得严实,要进出城都得有官府的批文,疫病一时半刻进不来。
三皇子在府中一壁悠然地品着茶,一壁看着手里的奏章,心里这个乐。
这疫病闹得厉害,闹得好。太子现下忙着料理疫病的事,手头就忙不开了,只好把一些差事分出来。
他因此得了南边修堤坝的活儿,这活儿实在啊,能捞着钱,也能捞着贤名。
三皇子沈晖不是个贪心的人,他觉得有贤名就行。至于钱,他知道地方官吏敬奉的东西都是从堤坝里抠的,他一个子儿也不打算要。
他要把这堤坝修得漂亮结实,过两年修成了,父皇最好能南巡一趟,到时候他自是大功一件。
唉……真难啊!
沈晖想得直叹气,他们想在朝中立点功是真的难!
太子那边,东宫官好大一班人马,什么差事交过去都好办。他们呢,只能得着什么差事去什么官衙,自己手底下没人。
不仅如此,父皇平日里还不太爱给他们差事,好像明明白白地就是想让他们安心当贤王。弄得他们虽然一门心思想往上走,但却没什么机会。
沈晖有点受够了这种日子了,他愈想愈觉得凭什么呢?
大哥输在了嫡庶之别上,可他和五弟不过是继后所出,父皇竟也一点机会都不肯跟他们?
他们心里都憋着一口气,个个都想将手里难得的差事给办好。
同时,当然了,能让太子倒个霉是最好的。
东宫之中,楚怡灌汤药灌得无语凝噎。
苦,真的太苦了,苦得让她想把舌头给扔了!
可这药不喝又不行,是太医院配出来的防疫方子。她恍然记起了上学那会儿赶上非典,全市也都搞了防疫的中药,挨家挨户都要喝。
看来即便是在现代,在疫苗被研究出来之前,这也就算是最好的办法了。那她身在古代根本盼不着疫苗,喝汤药就更没的抱怨。
她一口气把药灌下去,眉头皱巴得不行。好不容易舒开了,又让青玉把另一碗好好地用食盒装了起来,一道往前面的书房送。
这算是她帮张济才的忙。太子最近忙着时疫的事情,经常一头扎进奏章就顾不上别的,药也顾不得喝。他自己倒不当回事,觉得时疫还没在京里出现,这药不喝也不打紧,但底下的宫人担待不起啊。
所以前几天,在沈晰到绿意阁的时候,张济才就当着他的面哭丧着脸意有所指地跟楚怡抱怨了两句,说晚上这顿药娘子您可得好好劝着殿下喝,殿下近来太忙了,中午那顿总是顾不上,宫人们也不敢总劝。
楚怡一听,心领神会,当时就跟沈晰说:“不喝怎么行?你要是顾不上,我以后每天到了时候给你送过去,我看着你喝!”
沈晰不满地睃了张济才一眼,但还是笑着答应了,跟她说行,那你给我送来,我立马就喝。
接下来的这几天,楚怡便都自封“灌药大总管”了,沈晰还笑话她说你怎么给自己安个太监的名号?楚怡理直气壮地说不管,大总管听着霸气,管它太不太监呢,反正她就是大总管了!
沈晰在前宅的书房是个独立的院子,楚怡对这条路熟了,一路上都闷着头走。在离得还有一段时,青玉突然拽了拽她的袖子,楚怡抬头一瞧,院门外站着个人。
太子妃。
楚怡当即就想溜,但太子妃也看见她了,她只好硬着头皮走过去。
楚怡前几日帮着料理瑞嫔和内务府的事时让人给太子妃回了话,但那其实不算她们俩直接的接触。俩人上一次“直接”接触,应该算是太子妃罚她在天寒地冻里跪了半个时辰那次。
两个人当下就都不约而同地想起了那事,气氛顿时变得微妙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