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见到殷余时,沈玲龙想她没找错。
但她宁愿自己找错了。
作为见证过殷余辉煌岁月的人,看到此时这个酗酒,躺在高高的草堆上,翘着腿,说梦话的男人,沈玲龙撇了撇嘴,有点儿想转身就走。
然那黑黢黢的小孩嗓门贼大,才到稻草堆附近,那就是一声吼道:“爹!给你送好吃好喝的人来了!”
沈玲龙:“???”
旁边的仲蓉听了,也是忍不住问沈玲龙:“沈姨,你真要给他们送吃的送喝的啊?”
沈玲龙皮笑肉不笑,压着嗓子说:“我给他送社会的毒打。”
仲蓉瞧着头皮发麻,很识趣的闭了嘴。
遭受过沈玲龙语言毒打的仲蓉,心中默默同情从草堆里,拎着酒瓶坐起来的男人,同时心里还暗戳戳的有些高兴,毕竟看别人遭受自己曾经遭受的事儿,还是挺痛快的。
在哪黑黢黢小孩的指引下,头发乱成鸡窝,满脸沧桑倦容的黑皮小哥与沈玲龙对上了视线。
他顿了一下,没有从草堆里下来,而是居高临下的看着沈玲龙,有些傲慢道:“小姑娘,你家大人呢?你这种做不得主的人还是别过来浪费我的时间了。”
沈玲龙原本还把他当个前辈,毕竟上辈子殷余是比沈玲龙大个二十岁的。
可现在,仰头看年轻了近五十岁的殷余,还和日后稳重天差地别的殷余,沈玲龙陷入了沉默,是一丁点儿敬重都没有了。
甚至在想当初的殷余还真是美化了曾经的自己,这哪里只是年少轻狂啊?
这分明是脑子有病。
完全不晓得什么叫做谦逊。
要不是知道殷余日后的作为,沈玲龙觉得收到他信的人,只是无视他都是轻的了,就她现在,手痒得想让他受一受社会的毒打。
但一直回想着曾经殷余的辉煌,沈玲龙深吸一口气,仰头同殷余说:“今天,你不走下来跟我好好说话,我保证未来十年,没有人会搭理你寄出去那些脑子有病的信,夸夸其谈,做白日梦的信。”
殷余脸色沉了下来,用坚定的信念,盲目的自信,极其倔强的说:“那不是夸夸其谈,我写的都是真的!”
沈玲龙说:“可你没有证据,甚至你没上过学。”
在现实的沉重一击下,殷余屈服了,从草堆上跳下来,三步作两步到沈玲龙跟前,满身酒味,满腔怀才不遇的悲愤说:“我自己学的!我流浪过无数战场,我向无数英烈学习过,也跟随过国外的传道士。”
有些人,生来就是为某些事儿而活着。
沈玲龙知道,殷余是个天才,为武器而生的天才。
但怀才不遇,让他到了整整四十岁,才真正的绽放光彩。
他不是大器晚成,而是没有伯乐的千里马。
沈玲龙知道殷余的时候,殷余已经八十多了,而如今的殷余,也三十岁了。
即便此时此刻的殷余,脏如流浪汉,满身酒气,但眉目间的光彩告诉沈玲龙,这就是殷余。
沈玲龙笑了起来。
她陈述一个事实:“可你依旧不确定,你将你的异想天开写出来,却没能够弄出真实的数据,你知道你缺少什么,所以你寻求帮助,你想要学到更多。”
殷余不讲话,因为沈玲龙说在了他的心坎上。
在殷余沉默之际,沈玲龙说:“不过我信你。”
殷余一怔,诧异的看着沈玲龙,虽然他一直希望别人相信他,给他一个机会,但并没有想到会是这么一个年轻的丫头,相信他的异想天开。
他诧异,沈玲龙却信誓旦旦:“我给你机会,我让你去学习,但是你得答应我一个条件。”
机会近在咫尺。
若是二十几岁,刚有雄心壮志得殷余,会骄傲不已的说凭什么,可现在的殷余,被怀才不遇这么一座大山压得太久了。
沉思不过五秒,殷余便是一口答应道:“好,但我要去苏联。”
沈玲龙露出了微笑,问:“你一个人?”
殷余想了一下说:“是,我一个人,所以你得帮我照顾我儿子。”
说完把那黑小子往沈玲龙跟前一推,七八岁的黑小子一点儿也不认生,盯着沈玲龙问:“你家有好吃的吗?”
“……”沈玲龙瞥了这小子一眼,深吸一口气道,“这真是你儿子?亲生的?”
殷余说:“是啊,亲生的。”
沈玲龙复问:“你确定?”
她神色之中,尽是怀疑。
殷余撇了撇嘴说:“捡的,是个孤儿,给他两口吃的,我就是他爹了,以后可是要老子抱照片的。”
说完一巴掌拍在了小孩背上,殷余说:“瞧你这样,现在也是不肯告诉我,到底要我给你做啥,等你啥时候肯说了,就带我儿子来换。”
沈玲龙看了这巴不得跟自己走的黑小子一眼,说:“你可做梦吧,第一这孩子根本就不是你亲生的,你巴不得甩掉吧?”
殷余讪讪撇嘴,没讲话。
倒是这黑小子,习以为常,没有一点儿难过。
沈玲龙微微一笑道:“其实我要你做的很简单,活着,成功,问鼎顶峰,然后回报国家。”
祖国存在人才了,还需要肖家这个外援?
殷余狐疑的看着沈玲龙:“你这个要求,跟我送钱有什么区别?”
沈玲龙道:“随便你怎么想,我送你去你想去的地方,给你钱,你实现你信上所写的内容就可以了。”
讲完她看了看这黑小子,沈玲龙有点儿不大情愿道:“你这便宜儿子,我也给你养着,成功你就是万人敬仰,失败你就是白骨一具,无人得知。”
殷余答应了。
其实就算沈玲龙不说,他也会抓住所有机会,拼尽一切去完成自己的理想。
沈玲龙让他等消息,至于这黑小子,沈玲龙也没有带走,而是说在殷余离开的那天再过来领走孩子。
回程的路上,一路跟来,不明觉厉的仲蓉忍不住问:“沈姨,你们之前到底在说什么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