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夙平川的马。
那匹雄赳赳、气昂昂,通体漆黑的高头大马。
一把抓住缰绳微微使力,那马终于慢慢停下脚步,四只漆黑的蹄子稳稳落地。
她这才发现马的四只马掌全部被人剔除,因此她方才听到的马蹄声并不响亮。
她凑近瞧了瞧,只见马蹄边缘几乎翻起。那是走了很长的路才会留下的印记,而马口旁已经干涸的泡沫也说明了这一点。
先前因为黑色的皮毛而不明显,如今离近了才发现,那马的双眼之间似乎被人画了个奇怪的符号。
肖南回轻轻抬手摸了摸,轻拈手指过后,指尖留下一片发黑的红色。
那是还未干涸的血迹。
下一秒,那马突然受惊一般嘶鸣起来,任她好一阵安抚才渐渐平静下来。
顺着马尾的方向望去,地面上一行浅浅的坑洼伸向迷雾之中。
那是马蹄留下的印记。
肖南回的心渐渐沉到了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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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昏交界之时,天地间最是混沌一片,也是人最为懈怠疲惫的时候。
丑时初至寅时末往往是两军交战时,偷袭的最佳时刻,因此军营中多会增强守备,夜巡的队伍也都会挑选最有经验的伍长来带领。
今夜负责营内巡视的伍长是雁翅营的老兵,数月前方才从南境守军撤下来。对于营地守备他向来熟稔,但对于这宿岩的又干又恶劣的鬼天气,他是非常不适应的。
这种不适,两天前方才有些好转。可惜好景不长,今夜便又出变故了。
半刻钟前,他听到营地西侧的角鼓被鸣响。
对于行军驻扎的营地来说,烽火燃燧都是示警联络的惯常手段,但以今夜的情况来看,便是多大的火光也穿不透这厚重的雾气。然而擂鼓是非常紧急的时刻才会采取的示警行为,他心下有些忐忑,却又还存着一丝侥幸。
这雾确实有些不太寻常,但也不至于因此而自乱阵脚。他在南境的时候,见多了各种雾瘴。
营地中因为擂鼓声而起了骚动,然而还未等他带着手下赶到,那鼓声便停了,随后一阵急促马蹄声自营地正中传出,似是有人纵马疾驰而来。
军营中除加急军报,严禁纵马疾行,一旦被抓可不是挨几军棍这么简单,革职降级都是小事,严重的可能还会连累上级。
持军报者会鸣哨示意,此人却并无。伍长示意手下做好将来人拦下的准备,想看看究竟是哪个不长眼的,偏在这档口上赶着送上门来。
然而还不等他发挥自己的职责,一匹漆黑的高头大马便冲出雾气直奔他而来,那纵马而来的人转瞬间勒紧了缰绳,一个翻身便落在他近前来。
他猛地抽出佩刀,透过模模糊糊的雾气,这才看清来的人是谁。
“右将军?”
“鹿松平呢?”
鹿松平虽然不招人待见,但好歹一营校尉,怎能直呼其名呢?
这女娃,年纪轻轻就封了将军,果然是不知天高地厚、轻浮的很......
伍长皱眉:“将军可知军中纵马疾行乃是一等重罪,若是冲撞了......”
肖南回一把揪起那人衣领,两眼仿佛要喷出火来。
“我问你,鹿松平呢?!”
伍长被眼前女人疯魔般的神情惊得一愣,随即反应过来:“方才鸣鼓的可是将军?究竟出了何事......”
“不好的事。”肖南回话音未落,一道身影鬼魅般出现在她身后。
鹿松平只看了一眼那匹黑马,面色转瞬间便沉了下来。
“这是左将军的马。”
肖南回点头,急切将那马身上的痕迹展现给对方看,又将先前夙平川碧疆被俘的事飞快说了一遍,她还未来得及说出自己的推断,鹿松平已然有了判断。
他解下一直悬在腰间的铜号角。
“速传各营,按先前部署,准备迎接敌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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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非要给鹿松平这人安一个字,肖南回会选“算”这个字。
就像那晚在彤城康王行宫,她对他使了“调虎离山之计”,但他几乎立刻便算到有事要发生,于是杀了个回马枪,险些将她堵在雪迷殿内。
更不用提上次夜狩蝠群、彻查叛贼一事。
这或许就不难解释,为何他武功或许不及丁未翔、却能担任一营校尉的职责。
但这一回,就算是鹿松平也算不到这一遭。
他算到宿岩一入九月便北风肆虐,风会带走营地的烟火气息,因此他将驻扎地点选在了天沐河的下风口,但却没算到会有大雾从西边而来。
他算到飞鸽传书可能会暴露营地所在,因此早早便规范了军报传递的方式,但却没算到数月前战败将军的马竟能“识途而归”。
肖南回能够理解鹿松平的懊恼,但又隐约觉得:这一切并非他的疏忽,而是白氏逆天而行。
宿岩向来干燥地拧不出一滴水,怎会起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