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年顾青得了先帝看重,官拜骠骑大将军,又娶了宣阳长公主,是何等威风,还特意命人从青州将她和顾二郎顾元接了来长安,就是要让他们跟着来享福的。她为了这个可是连青州的老宅都给卖了,打算到了长安就让宣扬公主给顾元也说一门亲事。
她都想好了,这亲事也不挑,以现在顾青的身份,和顾家的门第,怎么也得是个官家娘子。虽然顾元平日游手好闲惯了,比不得顾青这般长进有出息,可是有公主嫁进门来,还怕说不成亲事吗!
可她万万想不到,他们才到了长安没多久,在公主府里不过住了十余日,宣扬长公主便客气又冷淡地请他们搬出府去,说是户部已经给顾青准备了大将军府,就在隔壁市坊,让他们住到大将军府去。
这是什么道理!哪里有儿媳赶着阿家出去的,这公主府是顾青的,也就是她与顾元的,怎么能任着人赶了他们出去。
她含辛茹苦养大两个儿子,可不是为了有一日让儿媳赶了出去的。她让顾元扶着她在公主府门前嚎哭诉起苦,哭诉儿子不孝,娶了公主之后就忘了娘,接了她到长安不过十几日就要赶了她去别处住了,不管她死活了。
从前在青州老家,阿家教训儿媳便是如此,不是在家打骂,便是出去哭闹让街坊四邻来评理,无论如何也是要儿媳低头赔不是,规规矩矩听阿家的吩咐。只是府里那个毕竟是公主,她不敢动手,只好闹上一场,让她知道自己的厉害。
可她没想到的事,她还没哭上几句,已经被人围着指指点点起来,公主府更是闭了门,说是公主发了话,让顾青来收拾,若是他们再不走,就让人将他们赶回青州去。
顾青匆匆忙忙从宫中赶了回来,铁青着脸从人群中把他们两个给带回了大将军府,看着四周人嘲笑讥讽的脸,还有那紧闭着的公主府,顾老夫人第一次知道了,这长安贵府不是青州,由不得她撒泼。
这十余年来,每每想起当初那丢尽脸面的情形,顾老夫人就会把宣阳长公主在心里恨一遍,若不是当初那女人执意要赶了自己和二郎出公主府,何至于让她丢这么大的脸,十几年来在长安贵府里都抬不起头来,人人都笑话她是青州洗衣仆妇出身,看不上她。
连带着她对顾明珠都觉得多了一份厌恶,那个女人生的能有什么好的,自以为身份高贵,性子蛮横无礼,没有半点贵府娘子的模样。
所以这些年来,她不耐烦过问那边府里的事,将所有事一并丢给罗氏去打理,她知道罗氏都会办得妥当,更是深知她的心意,时时送了银钱到松寿院来给她作体己,教她很是满意。
曲嬷嬷在一旁看着顾老夫人脸色难看,忙上前换了热热的茶汤送上去,她在顾老夫人身边伺候也有些年头了,哪里会不知道老夫人在气恼什么。
“老夫人消消气,吃口茶汤。”她轻声道,“大娘子性子骄傲,眼里揉不得沙子,难免行事仓促了些……”
顾老夫人冷哼一声:“她哪里是揉不得沙子,分明是要触我的霉头,平日里连过来请安都不肯来,半点规矩都没有,今日一来便是闹上这样一场,是要气我呢!”
曲嬷嬷忙替她顺顺气:“老夫人宽心,不过是件不值一提的小事,哪里值得气坏了身子。”
她说着又笑了起来:“今儿还有个好事儿呢,青州那边送了信过来,说是二郎和二夫人前些时日就已经启程来长安了,算算时日怕是快要到了。”
顾老夫人眼前一亮,脸上的怒容顿时不见了,连忙问道:“可是真的?走了多久了,路上可顺当?什么时候到长安?”
一边问着,一边又嗔怪道:“二郎也是,来长安怎么也不先送个消息来,我好让人去青州接了他们过来。”
曲嬷嬷笑着摇摇头:“婢也不知,只知道是十余日前走得。”
顾老夫人满是欢喜:“来了就好,早就让他们来长安了,他大兄都是一品大将军了,放着这样大的将军府不住,留在青州做什么,早就该来了!”
曲嬷嬷目光微闪,笑着应和了几声。
她哪里不知道,其实顾老夫人早就想接了顾元与毛氏来长安大将军府同住,只是顾青一直不答应。
顾青说顾元整日游手好闲,留在青州还有族中叔伯照看,终究有个约束,还给他寻了个差事帮着打理铺面,还能有点长进。
若来了长安顾青不能时时看顾着,只怕顾元更要惫懒了。
顾老夫人不敢违逆了顾青的意思,只得偷偷让人送了体己银子去青州贴补顾元,倒也相安无事过了这么些年。
可现在顾青去了巡边大半年光景不曾回来,顾老夫人心里那点子想法又起来了,教人带了信给顾元,教他带着毛氏来长安。
曲嬷嬷心里叹了一口气,顾家二郎顾元与二夫人毛氏可都不是什么省油的灯,只怕这大将军府又要闹腾起来了。
第28章 不会轻易奉还
罗氏真的是想也想不到,第二日顾明珠又带了几个婢女过来,这一回却是说她们粗手笨脚打坏了宫中赏赐的花斛酒器。
“明珠,好端端的怎么又出了这样的事?”罗氏按捺着性子问道,“那可是御赐之物,怎么会这样不小心?”
顾明珠靠在凭几上,端着青饮小口吃着,笑着道:“夫人说的是,是该教她们小心着点了,不然成日里不是丢了这个,就是摔了那个,只怕那边府里有再多家财,也要败得精光了。”
她的话不知道是不是有别的意思,却是让罗氏僵了僵。
她挤出笑容来:“你会打算就好了。只是这几个……”
跪在地上几个婢女不由地瑟瑟发抖起来,前一日东府送过来的几个婢女被打得血肉模糊发卖给了牙婆的事可是两府里上下人人皆知的了,她们怎么能不怕。
“总是打一顿发卖了也不是个法子,还得想法子好好调教才是。”罗氏叹气道,“那边府里只有你一个未出阁的娘子,自然是不懂得打点的,索性把人都换了,我挑些会伺候伶俐知事的过去吧。”
顾明珠笑得眉眼弯弯:“夫人这话说得,这些不也是先前夫人挑了送过去的,只可惜去了那边府里便成了不知死活的。”
她望着罗氏:“看来还是我那府里太过懒散了,倒让她们一个个都动了歪心。”
罗氏望着顾明珠,柔和的笑容里不由地闪过一抹狐疑,顾明珠越发奇怪了,这些时日她的行事说话都好似变了一个人一般,教罗氏不由地小心起来。
她一副无奈的笑容:“那依着大娘子该如何才好?”
顾明珠正百无聊赖地摆弄着自己的衣袖,听她问话,噗嗤笑出声来:“这话倒是问住我了,这几个可都是夫人送过去的,身契都在这边府里,我哪知道该如何处置,总是想着夫人是个公正的,必然不会教她们坏了规矩。”
罗氏目光紧了紧,终究是点了点头:“自然要照着规矩处置了。”
她算是看出来了,若是自己不肯处置这几个婢女,顾明珠是不会罢休的,她这几日就是有意来找茬的,送过来的婢女也都是当初她精心挑选了出来,留在东府里打探消息的。
她招了招手,让粗使婆子进来把那几个婢女都拖了下去,不顾她们都在哭哭啼啼喊冤的声音,用麻布一把堵了嘴,毫不留情地拉出去行杖。
“既然夫人已经处置了,我也就不叨扰了,这就先过去了。”听着外边远远地嚎哭声,顾明珠笑眯眯地起身,没有半点不自在。
罗氏却是一皱眉,唤住了她:“明珠,你且坐一坐,我有事要与你说。”
顾明珠微微挑眉,笑着问道:“夫人还有事吩咐?”
这哪里是顾明珠,顾明珠哪里有这样的心机,这两日她一句要换了东府里伺候的人的话都没有说,只是每次都送了几个婢女过来,找理由逼着罗氏处置了自己的人,偏生还半点恶名都不沾,把这凶狠刻薄的名头都教罗氏担待着。
再这样下去,只怕要不了多久,罗氏送去东府里的人都会被她找由头给处置了,而罗氏想再用人也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