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夫人昨日唤了我去说话,是说玉娘的事,先前玉娘莽撞闯了松寿院,老夫人动了气,唤了我过去问话,谁想到才说着话,老夫人听说了二叔父的事就气得厥了过去……”
顾明月眼中泪珠儿不停地打着转,一副惊魂未定的模样:“我怕老夫人若是出了什么事,会连玉娘也受了责罚,又想着大姐姐也在松寿院那边,我若是不留下只怕……所以就留在了松寿院里。”
她说着一时心绪激动,又用手绢掩着嘴轻轻咳了几声,才缓过劲来含泪道:“方才听孙嬷嬷说起,才知道阿娘这两日竟然病得这样厉害,我实在是放心不下,才赶了过来看看阿娘……”
罗氏看着女儿娇小的脸上满是虚弱与担忧,一双眼眸关切地望着她,如同从前一般无二,她脸上的冷意终究是慢慢褪去不少,许久才叹了口气:“你做的不错,这会子你能守在老夫人跟前,也能让老夫人更看重你几分,不能让你大姐姐得了先机。”
顾明月听她这样说,心里终于松了一口气,却还是低头咬着唇扭着手绢:“可我想留在阿娘身边伺候着,不想回松寿院去了。”
罗氏终于露出丝笑容来:“傻孩子,阿娘这里有人伺候,你放心留在老夫人那边,有什么事让人递了消息过来就是了,阿娘能替你想想法子。”
顾明月抬起头,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里满是委屈:“阿娘……”
罗氏笑着拍拍她的手:“无妨,阿娘的身子不打紧,过些时日就好了,你先回松寿院去吧,别让老夫人找不到你。”
顾明月不情不愿地点了点头,这才起身向罗氏告辞,带着婢女出去了。
看着顾明月走远,罗氏愣愣坐在榻席上好一会,才慢慢躺了下去,悄无声息地向着墙不言不语地卧着。
孙嬷嬷看着心里很是不忍,上前轻声道:“夫人,三娘子这几日被禁足在院子里,让人过了好几回,问夫人身子如何了,还带了燕窝与茯苓过来。”
她是想告诉罗氏,二娘子就算有了别的心思,终究还有三娘子,日后罗氏依靠三娘子也能过得不错,毕竟三娘子是真心孝顺的。
可是罗氏依旧许久没有开口,最后才缓缓吐出一口气来,低声道:“月娘自小便温顺纯良,必然不会是那样的。”
她的以后还得依靠明月!
孙嬷嬷叹了口气,不再劝了,提了药炉子出去煎药去了。
顾明月带着婢女回了自己的院子,在榻席上坐下,小婢女奉了茶汤上去。
她吃了一口却皱了眉放下了:“怎么换了茶饼子了?”
小婢怯生生地道:“今儿去库房领的时候,管事嬷嬷说府里已经没了娘子惯用的茶饼子了,只有这些粗茶了,所以……”
另一边杨嬷嬷撩了湘妃帘进来,皱着眉与顾明月道:“厨里说娘子的用度已经给了夫人那边,要花了钱银才能送吃食过来。”
是顾明珠,她真的是半点情面也没留,拿着自己在府里立威呢。
顾明月轻轻撩起一缕落在脸颊边的碎发,将它夹在耳后,目光落在那碗茶汤上,好一会才抬起头来,轻轻柔柔地道:“去与大姐姐说,让府里备了马车,明日我要去妙音观给老夫人与夫人上香祈福。”
杨嬷嬷愣了愣,忙答应着,却又皱了皱眉,这样的情形只怕府里未必肯出这个香火钱,毕竟连吃用都减半了。
顾明月像是知道她在思量什么,轻声道:“从我的体己里拿了钱奉香火。”
顾明月要去妙音观上香。
顾明珠皱了皱眉,有些疑惑。府里这样的情形,老夫人又是病得说不出话来,她不在跟前殷勤伺候着,这会子倒是惦记着去上香,还是自己出了香火钱,倒还真有些奇怪。
去的是妙音观。
顾明珠低声念了几遍妙音观,这不是长安的名寺宝刹,也不是宫中御敕的那几座道观,却是让她觉得很有些耳熟,似乎在哪里听说过这个地方。
她坐在榻席上,看着张覃挥毫不止地抄写着账簿子,她自己却是在苦苦思量着究竟是在哪里听说过妙音观。
忽然她身子一震,回忆起了是在哪里听说过这个地方了!只是那可不是什么好事!
顾明月这会子要去那里做什么,难不成她也知道那里面的事?还是有别的打算?
顾明珠脸色慢慢沉了下来,许久才冷冷开口:“去给二娘子备上马车,多准备几个人陪着她一起去,好生护着二娘子,可别有什么差错。”
第154章 典当行里的热闹(第二更)
东市的这一家典当行人来人往,堂倌与朝奉忙得不可开交,忙着招呼客人和点货勘验,一派生意兴隆的模样。
与别的典当行不同,进了这件典当行的,都是些衣冠楚楚打扮得体的仆从模样,只是他们的神色倒都是一样的,或是手里抱着包袱,或是袖子里拢着重物,低着头期期艾艾地进来,一副躲躲藏藏的模样唯恐怕人看见一般。
堂倌们一副见怪不怪的模样,热情周到地招呼着,将客人们请到一间间挂着帷幔摆了屏风的雅座里,毕竟来的这些大都是高门贵府里的,难免有手头周转不开的时候,来典当行可不是什么有脸面的事,所以才会遮遮掩掩。
正忙碌着,门外又来了客人,是个衣着讲究挺括的婆子,一头发髻溜光水滑贴在脑后,身后还跟了两个小婢女,手里也是抱着几个大大的包袱,瞧这身打扮像是哪个贵府里得脸的管事嬷嬷。
堂倌忙迎了上去,躬身作礼:“这位夫人快请进,这就备好香茶送上来。”
典当行的堂倌们最是有眼色,知道这些贵府里的人好面子又拉不下脸,从来不会急着问买卖,都是先恭恭敬敬把人招呼好,再谈生意也不迟。
可那位嬷嬷却是与别家的有些不同,她不但不遮掩,反倒是大喇喇地走到典当行堂内转了一圈,看着四下的摆设,才满意地点点头:“看来倒是个正经做买卖的地方,那就在你这里吧。”
她向着身后两个小婢女努了努嘴:“去,把包袱打开来,让他们瞧瞧。”
还没等堂倌请了她们到雅座坐下,那两个婢女已经上前在正堂中的案几上抖开了包袱,露出里面颜色鲜艳绚丽夺目的衣料来。
那些衣料都是织金织银轻薄光滑的锦缎绢纱,只是放在那里就已经让人目不暇接,啧啧称奇了,连一旁雅座里的不少客人这会子都悄悄撩开一线帘子往这边看过来,看着那两个包袱里的衣料子不由地都吃了一惊,这样的衣料怕是长安城里也没有几个贵府能用得起,可是那样的贵府又怎么会来典当?
堂倌和一旁的朝奉一时也看得傻了眼,他们这些在典当行里的人最是有眼力,一眼便看出那些衣料子不是寻常,看那织工面料只怕要是长安最好的绸缎衣料行天香阁里的珍品,每一匹都价值不菲,只是怎么就要拿来典当了。
那位嬷嬷回头看着那包袱里的衣料,上前摸了摸抖开一匹来,看着那如同霞光般夺目的锦缎,却是满脸感伤:“这些衣料都是我家娘子的,原本是要留着做衣裙,现在却……若不是府里实在是没了法子,又怎么会想着拿着这些来典当。”
她越说越伤心,指着手里这一匹蜀锦:“这一匹是之前娘子生辰时候特意置办的,原本打算留着做条罗裙的,还有那一匹,那是老夫人赏了去曲江宴的,那一匹是暹罗国的云纱……”
她说得直摇头:“我们家娘子身份何等尊贵,哪里会想过要当了衣料换了钱银去供着那边府里的吃用!大长公主走的时候可是留下了那许多家财,就是怕娘子一个人日后没有家财伴身受了委屈,可没想到这才多久,就要靠着典当衣料来接济度日了!”
听到嬷嬷话里提到大长公主几个字,那些个探头打量的客人们脸色都是一变,看着那堆衣料与那个嬷嬷的眼神更是复杂了,他们已经知道是哪一府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