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年顾青甚少在将军府,大都在西北巡边,就是留在长安也都在西山大营和五城兵马司当值,自打顾明珠入了宫,他更是甚少回来,顾老夫人与宗室和贵府的人来往也少,骠骑大将军府高大宽阔的府邸也就甚少有人登门拜访。
只是这一日却是一反常态的十分热闹,府门前停着的车都有好几辆,车上下来了不少人,在府门前与那看门的仆从说起话来,语气十分不客气,传得胡同里都听得一清二楚。
霍家五夫人正与妯娌们在府里的花亭里斗着牌,隔着院墙就听到外边的吵嚷声,满心好奇,打发了婢女去打听:“难不成大将军府今日又摆了宴席?不然怎么这样热闹,只是不知是什么喜事,怎么连我们这些来往好些年的邻居都没有得了帖子,倒是奇怪了。”
婢女打探了回来,禀报道:“……不是什么摆宴席,是青州那边族里的人登门了,听说来的都是族里的长辈,好几位老夫人呢,都说是来大将军府探亲的,只是不知道怎么的,被拦在门外了,所以闹了起来,才会这样吵吵闹闹的。”
霍五夫人一听来了兴致了,停了手里的骨牌,仔细问着婢女:“青州来的?是大将军族里的人?”
见婢女点了头,她又纳闷起来,霍家搬进胡同里住下也有个十余年了,却是从未听说顾家族里来过人,怎么这会子却是有人登门了,却还被拦在府门外闹了起来,这怕里面是又有什么缘故了,她忙让婢女再去打听,这可是之后与别的府里来往最好的谈资了。
正如霍家婢女所说,这会子将军府顾家的大门前热闹得厉害。
几辆驴车停在高大的将军府门前,灰布帘子撩起来,里面还坐了好几位女眷,都探头往将军府门前望过去,一个高大健壮的仆妇扶着一位上了年纪却身子笔直的老妇人正站在府门前,大声与看门的仆从说着话:“……这可是大将军族里的长辈,几位老夫人都来了,你们还敢拦着,还不快请了几位老夫人进府去。”
那位老妇人一双凌厉的眼上下扫了一眼将军府的牌匾与大门,冷笑一声:“亏得她安享富贵当了将军府老夫人这么多年,可见还是个不知礼数规矩的糊涂人,连待客之道都不懂,即便不是她族里的尊亲长辈,难道就能拦在门外不闻不问了?平白叫人笑话,丢了我们顾家的脸面!怪不得这么些年了,也没脸再回族里去。”
她的话说的十分刻薄,看门的仆从听得都脸红,也不敢失礼,只能快些使了人进去通禀,这边又好言好语地劝着稍等。
二夫人毛氏听了通传,却是没有半点惊讶之色,反倒是笑了笑:“比我想的来晚了一日,不过来了就好。”
来通传的婢女脸色犹疑,低声道:“夫人要不要先回了老夫人,待老夫人点了头再请她们进府里来,毕竟从未听老夫人说过会有族里的人来长安,也不知道究竟,若是贸贸然……”
毛氏冷笑一声:“不必了,只管请了进来就是了,我现在去给老夫人回话。”
她唤了得脸的嬷嬷去请府门外的人进来,自己才慢吞吞带着婢女往松寿院去了。
“族里的人?”顾老夫人手里的茶瓯险些掉了下去,瞪大眼望着毛氏:“是谁?谁会来长安?”
这些年她与顾家族里早就没有什么来往,当初她刚丧了夫拉扯着两个儿子的时候,倒还走动走动,自从大郎得了先帝赏识步步高升之后,她便再不与顾家族里这些人有来往,一来是怕他们想着借大郎的权势事事求上门来,平增许多麻烦,二来也是嫌弃他们无权无势,若是教长安贵府的人知道顾家这些穷亲戚,岂不是又要取笑她。
这些年来只有顾青还时时与族里通着消息,常让人送了钱银回族里,接济些落魄的族亲,她是早就不理会这些了。
可是他们怎么会突然找上门来了!
顾老夫人的脸黑得跟锅底一般,咬牙问着毛氏:“可知来的是谁?”
毛氏垂下眼,轻笑着道:“说是几位老夫人都来了,已经请了到花厅坐下了,怕是都在等着见老夫人呢。”
顾老夫人手里的茶瓯重重砸在了案几上,眉头拧在了一起,来的好巧不巧居然还就是那几位素来不对付的妯娌,真是教她心烦意乱,看来又要不得安生了。
第336章 究竟来做什么(第二更)
往花厅去的路上,顾老夫人的脸色僵硬,嘴角耷拉着一脸怒意。
当年她刚嫁进顾家,就与这几位妯娌极为不对付,她算是厉害的,可那几个妯娌事事与她不对付,若不是大郎二郎的父亲过得早,她不得不靠着族里接济才能度日,她怕是早就不与她们来往了。
所以后来,大郎一出息了,她便利利索索从青州来了长安,再不肯回去了,这些年也不曾理会过她们,毕竟她可是将军府老夫人了,与她们这些平庶可不一样了,也不能让他们来丢了顾家的脸面。
可是没想到,她们还是找上门来了!
顾老夫人想到这里,忍不住就回头瞪了一眼毛氏:“谁让你自作主张,让她们进府里来的,就该让人赶了她们出去,轰出长安才好呢。”
她身边扶着她的阿芙一身簇新的锦缎衣裙,头上还簪着对烧蓝镶金花钿,那还是前一日顾元给她带回来的,是百宝阁的新花样,她今日特意戴着也算是给毛氏上上眼药。
她听顾老夫人说毛氏,心里更是得意,扶着顾老夫人在旁笑得眉眼舒展,柔声道:“夫人怕是一时糊涂,思量着都是族里的长辈,要好生待着,所以才忘了禀过老夫人就让人请了进来了。”
她这样一说,顾老夫人更是气恼,冷冷斜了一眼毛氏,打定主意等打发了那群老虔婆再回来收拾她,这才扶着阿芙的手往花厅去了。
花厅里,几位顾家族里的老夫人坐在榻席上,看着婢女送了茶汤与果饼上来,脸上都绷得紧紧的,二老夫人与三老夫人并不多看那些,只有年轻些的六老夫人忍不住四下看了看。
终究是权势逼人的大将军府,花厅里的摆设许多事她们听都没听过的,光看这一水儿的黄花梨案几摆架都教她们咂舌,哪里是青州族里只算寻常人家的她们能够比的,光这样的气派就让她心生惧意。
她忍不住低声道:“二嫂,将军可是不知道我们来长安的,若是一会子四嫂她动了气,岂不是……”
二老夫人板着脸望了她一眼,冷冷道:“怎么,这就怕了?”
她沉着脸一字一句道:“就算她是将军府老夫人,在长安富贵了这么些年,可也是顾家的人,就得照着规矩来,她在这府里任意妄为这么些年,青郎元郎碍着孝道怕是不敢违背,可若是连族里都不过问,只怕顾家的脸面都要被她给败光了,青郎这个大将军的名声也要坏了去。”
她瞥了一眼六老夫人:“你若是怕,一会子大可不必说话,只说是被我和三弟妹拉过来的,说不得她就能网开一面,不与你计较,你也不必得罪了这位将军府老夫人了。”
六老夫人一个激灵,想起了前些时日族里收到的那封信,上面可是说得明白,只要族里肯出面,日后对族里后辈会尽力照拂,那封信的落款是顾明珠,那可是宫中钦封的郡主,当初宣阳大长公主留下的陪嫁她们也都是知道的,就是买下大半个青州城也是不难的,只要她肯关照,族里的后辈还怕没有好去处。
顾明珠不仅是如此承诺,还真的让人把族里的几个后辈安排去田庄铺子上跟着办差事,让管事教他们本事,眼见着是越来越好了。
也是因为这个,她们这几个原本打定主意不肯再与长安来往的老夫人才会来了长安,毕竟没有什么比子孙有出息更重要的了。
六老夫人想了想自己那个乡试数次都不中只能在府里赋闲的二儿子,不由地把心横了下来,横竖她与顾老夫人早已有了芥蒂,倒不如把这事办利索了,也能给那几个不成器的儿子求个好差事,日后才能越发兴旺。
顾老夫人扶着阿芙的手带着婢女进了花厅来,看见的就是一脸板正坐的身子笔直的几位老夫人,看见她进来,只有六老夫人起身欠了欠身,与她行了平礼:“四嫂。”
那两位端坐在榻席上,坦然望着她,竟然在等她行家礼。
她一时嘴角都抽搐了几下,这么些年来素来只有她为尊长,让人行礼的,哪里想到还有这一日,可是她又不得不行这个礼,眼前这两位都是她长嫂,照着族里的规矩的确是该她行礼的,她也不能给她们留下话柄。
她向着六老夫人点了点头,又扯着嘴角,向着二老夫人与三老夫人屈了屈膝:“不曾想竟然是二嫂、三嫂和六弟妹来了长安,怎么也不带个信来,教我吓了一跳。”
她说着朝着榻席上走过去坐下,目光阴沉地扫了一眼那三位老夫人,揣测着她们的来意。
眼前这几个与她是老妯娌了,只是其中的恩怨也是长得很,当年她嫁与顾四,就因为想要从族里多分几分族田与她们几个起了争执,她们也都不是什么软柿子,与她一分一分掰扯开来,挤兑得她半点脸面都没有,只能作罢,却就此结了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