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明珠看了一眼那辆马车,微微蹙了蹙眉,却是什么也没问,便扶着阿碧的手上了马车,坐在了天后身边,一言不发地跟着着宫车往御道上驶去。
一路上,天后也没有开口,只是随着马车越往前行,她的脸色便越发难看,阴沉地如同天上密布的乌云。
徐司言也悄然踞坐在一旁,低着头拨旺了炭盆里的炭火。
就这样在冰冷僵持的气氛中,马车走了不多会,便缓缓在安仁殿门前停了下来。
顾明珠下了马车,一眼看见安仁殿时,心里不由地一跳,难道是……
天后此时却是已经脸色冰冷地扶着徐司言的手,快步向着安仁殿而去。
直到一气走到了殿门前,她才停下了步子,冷冷望着安仁殿已经紧闭的殿门,一字一句问徐司言:“可瞧好了,圣人已经走了?”
徐司言轻叹一声,点点头:“才从安仁殿去了太极殿,说是高昌国使臣已经带着贡品先行赶到了,要觐见圣人。”
顾明珠在一旁听着,目光闪动,看来一切又走回了前世的轨道上来了,只怕魏国公夫人终究还是动了不该的心思,只是这一次却不知为何这样早就被发现了,没有等到后来酿成大错,惹来那场大风波。
“让人把门打开,我去见见她。”天后不再称呼魏国公夫人为姐姐,而是满含愤怒地说道。
徐司言不敢违背,让人把殿门打开来,与顾明珠一道陪着天后走进了安仁殿。
安仁殿正殿之中悄无声息,推开紧闭的殿门,天后一步步朝着放了水晶帘的内殿走去,饶过紫檀雕花屏风走进去。
原本在殿外伺候的宫婢都已经被徐司言让人按住了,堵着嘴不能发出声息来,也就不曾惊动内殿。
内殿里帘幕低垂,连窗都紧闭着,却是点了香,一股子甜腻暧昧的香味随着帘珑摇动扑鼻而来,空气里都满是情欲的气息,甚至不用走进去看清楚,都能够察觉到,让跟在天后身后的徐司言都不由地皱了皱眉。
天后却没有停下步子,她一步步走进去,看着洒落在殿中的襦裳石榴裙,还有跌落在榻席边的鬓花,已经不难想象当时是何等情急,甚至等不得婢女进来帮着宽衣解带,便匆匆随意解了衣裙袍子,翻滚着上了榻。
她的身子在抖,连气息都粗了起来,虽然先前已经听说了,却终究比不得眼前看到这一幕这样让她忍无可忍,这样剜她心肺。
徐司言看着天后立在那里一动不动的身影有些不安,想要上前一步扶了她,却不小心踩到了地上落着的金步摇,叮铃一声打破了殿里那片死一般的安静。
“谁?”帷幔中榻席上睡着的魏国公夫人终于惊醒过来,带着几分慵懒地开口问道:“是阿良吗,什么时辰了?”
天后死死咬着唇,看着帷幔中的人坐起身来,掩着口打了个呵欠,才冷冷开口道:“已经是时,魏国公夫人可是侍寝太过辛劳,还不肯起榻?”
她的声音让帷幔里的魏国公夫人受惊过度,一时吓得魂飞魄散,一把撩开帘子,不敢置信地看着站在榻前阴冷地看着她的天后,嘴里一句话都说不清楚了:“珝娘,珝娘……你怎么会,怎么会来?”
她顾不得规矩礼仪,连滚带爬从榻上下来,到天后跟前跪下:“珝娘,我……是圣人,我只是……”
然而这样的情形,她平日里的甜言蜜语再也说不出口来,一时涨红了脸,结结巴巴不能成言。
天后看着只穿着一件海棠红肚兜露着一大把雪白的膀子的魏国公夫人,披头散发跪在她跟前瑟瑟发抖,她眼中满满是愤怒与屈辱,颤抖的手紧紧攥成拳,许久都无法镇定下来。
直到好一会之后,她才哑着嗓子开口:“明珠,你们先出去等着,我有话要与魏国公夫人说。”
顾明珠与徐司言不敢不从,屈了屈膝,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把这一殿狼藉与尴尬留给了这一对身份尊贵的姐妹。
退出殿来,徐司言轻声道:“如今该如何是好?天后娘娘身子才好,终究不能事事过问,还请郡主拿个主意才好。”
顾明珠看了一眼关上殿门的安仁殿正殿,轻轻叹了口气,终究是到了这一步,却不知道天后会如何处置魏国公夫人,那毕竟是她嫡亲的姐姐,只怕也是左右两难。
她转回眼,望向殿外瑟瑟发抖的安仁殿宫婢们,低声道:“只怕这些人是留不得了,送去暴室关着吧。”
徐司言望了她一眼,轻轻笑着道:“这许多人,暴室怕也管不下,可若是有人多口杂传出去什么,只怕会惹出大祸事来,还是……”
顾明珠垂下眼,低声叹了口气:“你安排便是了。”
徐司言这才屈膝道:“是,臣这就办妥。”
看着她走远,顾明珠脸上那点子软弱与不忍慢慢消失,转而变成冷清。
第349章 姐妹之情(第一更)
安仁殿的门紧闭着,天后走到一旁的窗边,伸手推开紧闭着的幕窗,要把那殿内让人嫌恶的甜腻气息散出去,负手立在那里,看也没有看身后脸色变化不定的魏国公夫人。
“珝娘……天后娘娘!”魏国公夫人对着一殿冷清,心里的惧怕越来越浓,她可是知道自己的这位妹妹。
不到十四岁便被选入宫闱,是先帝最为爱重的才人,先帝驾崩之后,她被送去静心庵,却还能在一年之后被当今圣人接回宫中,从废后陈氏身边的婢女再一次登上妃嫔之位,直至正位中宫这么多年,无人可以撼动她的地位。
这样的人会有怎样雷霆的手段,能让六宫乃至前朝都对她敬畏有加,如今自己可是正正被她拿在手里了,怎么能不怕!
“你听我解释,我与圣人只是……只是一时意乱情迷,他为了妹妹的病担心,又因为朝中的事忧心,我也只是想帮着妹妹宽慰宽慰他,不曾想吃了点酒,后来就……”
她说着眼泪都滚了出来,抽抽噎噎:“只是酒后失态了,并不曾有别的,妹妹饶了我这一回吧……”
天后没有回头,也没有开口,只是站在窗边,明黄的凤尾翟衣是阴霾的天色中唯一的一抹亮。
魏国公夫人恐惧越发盛了,顾不得别的,膝行上前一把抱住天后的腿:“珝娘,珝娘,我们可是一母同胞的姐妹,再没有比我们更亲密的了,就是……就是平武的那些也比不过,你,你不会真的恼了我的对不对,我只是一时糊涂,不曾有别的意思呀……”
天后慢慢收回了远眺掖庭的目光,低下眼望着地上已经眼泪糊满了脸的魏国公夫人,目光冷清如水,望着她许久,才勾起唇角,露出一个没有半点温度的笑容:“我生三郎的时候,你入宫照拂了我一段时日,我记得那时候你便悄悄去了太极殿。”
魏国公夫人一怔之后便是瑟瑟发抖,抖得牙关都扣扣作响:“珝娘,我没有……我不曾,我只是,只是去替你请圣人来,那会子你的情形危急,若是圣人不在甘露殿,又怎么能保你平安。”
天后那抹冷笑的弧度越发深了:“难怪你与接生嬷嬷说,若是有了意外,照着皇家的规矩自然是保小不保大。”
魏国公夫人再也跪不住了,她软绵绵坐到了地上,不住地摇头,面无人色:“不是的,我只是情急之下信口胡言,并不是有意的,并没有那个意思呀!”
“你是早已有了这个心思。”天后却是喟然一叹,“只是我太过信任你,太过信任你是我的嫡亲姐姐,对我必然是有姐妹之情的,才一直不肯信你有二心,原来终究是我想错了。”
她冷冷望着魏国公夫人:“你当年若是肯跟我开口,说不得我真能让你与高士勋和离,让你入宫做个供奉伺候在御前,也算为圣人换个口味解解闷,可惜你偏偏又舍不得魏国公府的富贵,妄想着暗中攀附圣人,一步登天,做下这等辱没门楣败坏名节的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