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极殿东阁与先帝在时已经大不一样了,太后如今已经常住在这里,殿阁里多了许多屏风摆件,靠窗的榻席上也多了几张大迎枕,案几上多了只青玉花斛,里面插着一枝开得正好的木槿,给原本威严的殿阁添了几分温柔。
顾明珠进去,给太后行礼拜下,坐在榻席上看着奏章的太后笑了起来:“起来,起来,过来让我瞧一瞧。”
顾明珠有些羞赧地走上前去,太后拉着她的手上下看了看,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气色不错,看来崔家会疼人。”
一旁的徐司言笑了起来,端了茶汤送到顾明珠的案几上:“太后娘娘唤了朱女官到跟前细细问了,听说崔家办得热热闹闹的,这才放了心。”
顾明珠屈了屈膝:“让娘娘挂心了。”
太后松开她的手,让她在榻席上坐下,笑眯眯地问起来:“崔五郎如何?待你可算好?”
顾明珠一时面红耳赤,声如蚊呐:“好,好的……”
那副模样与往日里运筹帷幄胸有成竹的模样大为不同,引得太后与徐司言大笑起来,太后更是连连点头:“算他识趣,得了明珠就该好好爱惜着。”
正说着话,外边宫婢禀报:“显王殿下与显王妃觐见。”
太后脸上的笑容却是淡了许多,挑了挑眉坐在榻席上:“他们怎么来了?难道不知道我在见郡主?”
顾明珠忙起身来,向着太后屈了屈膝:“殿下与娘娘必然还有要事要说,我先告退了。”
太后却是道:“不忙,我还有话要与你说,你过两日就要去博陵,难得再回来。”
她指了指殿中那一张屏风:“也不必麻烦了,你就在屏风后等一等吧。”
顾明珠不敢违背,转身到屏风后坐下了。
显王李密与顾明玉进来给太后行了礼坐下:“母后身子可好些了?太医署可拿了方子,吃着可大好了?”
顾明珠心里一时惊讶,太后竟然病了?可是方才见她精神奕奕,说话也不见有什么不妥。
只听太后语气淡淡地道:“让你们挂心了,不是什么大病,太医院说是气郁于心,让日后不可动气。”
李密的语气满是恳切:“是儿臣的不是,让母亲为了朝中之事动气,还伤了身子。”
“母亲为了朝中之事费心费力,一心为大唐天下,儿臣却是为此伤了母亲的心,都是儿臣之错,母亲若有气只怪责罚,只求莫要气坏了自己的身子,”李密的话字字恳切,满是真情意,“母亲若是有什么不好,儿子万死难辞。”
顾明珠听到这里也明白了,只怕是太后与显王在朝政之上意见不合,太后因此还气得“病倒”了,显王李密这是来负荆请罪的。
一旁的顾明玉也帮着道:“娘娘的身子要紧,殿下那日回府便一直懊恼不已,后悔自己心直口快,竟然让娘娘动了怒,埋怨自己糊涂了,这几日也不曾安心,今日特意让我跟着一道过来,求娘娘恕了他。”
他们夫妻语气都是真真切切,满是愧悔之意。
顾明珠最是知道太后的性子,若是真遇见强硬的有心计的,只怕是半步不会让,反倒是这样的,怕是要心软。
果然,太后沉默了一会,语气柔软许多:“你们也不必如此,先帝驾崩,圣人又是病得不起,我也是没有法子,不能不替他们守着这天下,可我终究是妇人,年岁也长了,难保不会有疏失的,你也是想替我提个醒。”
这已经是给了显王台阶下,只要他肯接了这个话,将这一页翻过去不提便过去了。
可是让人们大吃一惊的是,显王倒像是真把这话听进去了,竟然赞同道:“母亲英明,朝中事物众多,处理朝政费心费力,母后如今正是清闲自在含饴弄孙的时候,若再让母亲为朝中的事操心,便是儿臣的不孝,何况这天下终究是阴阳乾坤分明,母亲为这些费心,那些无知的平庶却是……”
显王的话顾明珠没有听完,心里已经咯噔一声,心叫不好。
果然,太后没想到显王会如此说,气得笑了起来:“原来这还是你一片孝心,怕我费心,所以盼着我日后就安生待在宫中,不要再妨碍你们对吗?”
这话说的很重,却没想到李密闷闷地道:“母亲,自古阴阳分明乾坤清明,朝中之事终究该由阁臣商议之后廷议决定,当初先帝驾崩之前也是如此决定的,还请母亲体谅我一片为母亲打算的心思,莫要再动气。”
太后呵呵冷笑起来:“果然是个有孝心的,只是你打算让我如何做?是要我去嘉寿殿送佛念经,从此不要再过问朝事可是?”
顾明玉听出了母子之间的剑拔弩张,忙忙劝道:“太后娘娘明鉴,殿下并非是……”
李密却是打断了她的话,毫不退让地与太后道:“请母后交出玉玺,在内宫安心颐养天年,儿臣必然不敢辜负母亲的教养。”
顾明珠的心已经悬到了嗓子眼,没想到今日入宫谢恩竟然会成了这般情形,这些宫中不可示人的秘密就这样传到了她的耳朵里,太后与显王母子不合,这样的消息传出去只怕朝中又会是一番动荡!
第534章 太后的贺礼
显王与太后的对话很是不愉快,东阁里的气氛很是僵持,母子都没有开口,只剩下尴尬的沉默。
还是顾明玉开口缓解了气氛:“娘娘,昨日尚宫局把秋衣的料子和样式都送来了,我是个没眼力的,瞧不出好歹来,一会让她们端来请娘娘过目可好?”
太后终于再开口:“罢了,你拿主意就是了,横竖往年都是有定例的,照着办便不会错。”
声音却还是僵硬的。
兴许是顾明玉给显王递了眼色,显王也无奈地起身:“母亲好生养着,儿臣先告退了,明日再来给母亲请安。”
太后冷冷哼了一声便不再开口。
顾明玉在一旁忙道:“我留下来陪娘娘说说话。”
太后却也拒绝了:“不必了,我乏了,你们回去吧。”
顾明玉只得起身告退。
等到他们都走了,顾明珠才跟着徐司言出了屏风来。
太后脸上已经没有了先前的笑容,只有一脸疲倦:“你都听到了?”
她也不等顾明珠回答,便苦笑一声:“我以为我病着,他过来也该是问安的,怎么也不会再提那句话。”
“没想到他全然不顾,还是听了那些人的唆使摆布,逼着我交出玉玺来。”太后说着闭了闭眼,满脸愤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