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夫人的脸上心里此刻都是再欢喜不过,她在顾明珠的小榻边坐下:“有了身子不比平常,这些虚礼就不必讲究了,方才那医祝留了两个汤药的方子,说是若吐得厉害再用,我已经让人去拿了药,若要用就让厨里煎好了送上来。”
顾明珠很是不好意思地低下头,低低应了一声。
大夫人却是正色道:“你这是头胎,定要仔细小心,不然容易伤了身子。”
这下子不但不让顾明珠管宴席的事,还让崔宁陪着她歇息,更是使了自己身边的嬷嬷照应着,让顾明珠很是不适应。
崔老夫人也很快得了消息,欢喜地连连吩咐人打赏那医祝,连周围陪着道贺的婢仆也都得了赏赐,众人也都欢天喜地的。
一旁坐着的二夫人笑容有些僵硬,她心里有些怨怼,说起来这也不是老夫人第一个重孙辈了,谢氏已经有了一儿一女,那才是老夫人的嫡重孙,可老夫人如今这样的高兴劲儿,好像眼里只有崔临与顾明珠似的。
何况三郎房里刚没了个孩子,老夫人竟然一点也不上心。
她硬邦邦地向老夫人与大夫人道了喜,坐在一旁一言不发。
她身旁坐着的郑媛此刻心里更是万箭穿心,没想到自己费尽心思不但没能得逞,反而还害得自己处境越发艰难,偏偏顾明珠竟然还有了身孕!
她才嫁进来多久,居然有了身孕了!
郑媛想起婢女们私下议论的话,都说五郎君与五少夫人十分恩爱,素来性子冷清的五郎君居然会对五少夫人温柔体贴到这般地步,事事都替五少夫人着想,真是让人想也想不到。
她原本绝不肯相信这是真的,可是当她看到崔临听说了顾明珠有孕的消息,竟然什么也不顾,丢下所有事赶了过来,亲自照顾顾明珠,陪着顾明珠在宴席上,目光半点不肯离开的时候,她终于相信了。
可是凭什么!
她几乎要被自己的嫉妒啃噬掉了所有的理智,直到看到崔玮的时候才惊醒过来。
崔瑜与崔玮兄弟二人赶在开宴前回来了,风尘仆仆来给老夫人请安,老夫人看着他们连连点头,笑容更是和煦:“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快坐下,正要开宴。”
崔玮给二夫人行了礼之后,无言地在郑媛身边坐下了,比起那边厢微笑着与谢氏问起孩子的崔瑜,他们夫妻二人更像是一种冷漠。
好容易熬到宴席完了,崔玮与老夫人告辞,一旁的二夫人看了眼跟在他身后的郑媛,不咸不淡地说了句:“你回去好生歇着吧,在外辛苦这许久,院子里也没个安生。”
她凉凉一句话,郑媛脸涨红了,崔玮疑惑地与她一起回去了。
回了玉笙远的崔临夫妇这会子却是充满了惊喜与期待,顾明珠被珍而重之地安顿在软榻上,旁边还摆着好几个软枕,是阿碧与小葵唯恐她闪了腰,非要塞进来的。
她有些啼笑皆非地坐在榻上,看着崔临小心地把手放在自己小腹上,眼中闪动着憧憬欢喜,她不禁轻声道:“还摸不到呢。”
崔临却是头也不抬,专注地望着那平坦的小腹:“能感觉到。”
那样发自内心的欢喜,连顾明珠都能感受到,他温暖的手掌小心翼翼地放在那里,如同抚摸着稀释的宝物一样。
她忍不住望着崔临,笑得眉眼弯弯。
看着夫妻两相对而笑,阿碧与小葵带着婢女们都推了下去,闭了门把这甜蜜的空间留给了他们。
与玉笙院里的温暖静谧比起来,这时候的玉筝院里已经是剑拔弩张。
琴娘含着泪一身素衣跪在院子里,哀哀哭泣着:“妾自幼在府里长大,老夫人亲自教养,虽然比不得世家大族嫡出娘子那般身份贵重,却也是知书识礼,谨守规矩之人,如今却被冤枉至此,妾无力为自己辩驳,只求郎君送了妾去庵堂,愿意青灯古佛度过余生,也能证明妾的清白。”
她一句不提那诬陷之人,却句句都是不平的话,听得房里坐着的郑媛心惊肉跳。
郑媛再坐不住了,愤而起身:“那香料都是你房里查出来的,也是你整日摆弄香药,给王姨娘送过去的,你还有什么可说的。”
琴娘看也不看她,只是满眼哀伤望着崔玮:“郎君,你与妾自小一处长大,妾不想多为自己辩说,能得老夫人、二夫人和郎君看重,已经是妾的福气,从不敢期望太多,妾刚进门,更是怕有行差踏错,又怎么会想着下手害旁人。”
“那几份麝香、姜黄,妾身从不敢用,便是给老夫人与几位夫人那里送的香药中也不敢放,只怕会出了什么差错,却不知为何会无端端出现在妾的房中,还请郎君命人细查,也能还妾身一个公道,让妾身能安然侍奉佛前,为夫人与郎君祈福。”
崔玮听着郑媛与琴娘二人你一言我一语地说着,郑媛咄咄逼人,琴娘却是哭着求去庵堂,相比之下,崔玮心中却是更愿意相信琴娘,毕竟琴娘对着他始终是千娇百顺,温柔似水,而郑媛却永远是那么高高在上。
谁又会永远用热心肠去捂一块冰,更何况这冰还从不曾有半点融化。
第611章 后悔
郑媛看着琴娘一脸委屈地跪在地上,而崔玮的脸色复杂莫辨,她终于开始害怕了,胸口扑通乱跳,只怕崔玮真的动了干戈要细查,虽然她让人行事格外小心,但保不齐还是会留下些手尾,万一真的……
她心提了起来,使了个眼色给桂儿:“还不去让人把那日在荀姨娘房里伺候的唤过来,也好让郎君知道个明白。”
桂儿明白他的意思,眼中闪过一抹苦涩,屈膝应着要退下去,准备去把那日的小婢女给处置了。
只是这时候琴娘却是抬起含泪的眼:“不必劳烦少夫人,婢妾已经让人把她们都带来了,一个也不少。”这话说得郑媛眼皮子一跳,她这些时日都让人好好盯着琴娘房里,更是借口没有洗脱嫌疑,把琴娘也给关在院子里,谁也不让见,就怕她悄悄出去找老夫人求情,原本看着琴娘也老老实实待着,没有别的举动,却没想到琴娘竟然是早有准备。
只怪她一时疏忽,原本想等事情平息一点,二夫人与长房那边不怎么注意再把那几个小婢给处置了,却留下了马脚。
她心里凉飕飕的,嘴上却是硬着一点也不让:“想不到荀姨娘早就安排好了,等着郎君回来回话,那就叫进来吧,也好问个清楚。”
说着话,目光阴冷地瞥过方才要出去却停了步子的桂儿:“想来王姨娘也想知道,是谁要害了她的孩子去!”
等到琴娘房里伺候的人被齐齐带进来,崔玮皱着眉正要问话的时候,帘外传来哀戚的哭泣声,婢女撩开帘子,冰儿已经扶着婢女的手满脸是泪痛哭不已扑了进来,拜伏在地:“郎君,郎君回来了,郎君要替我作主呀……”
她红肿着两只眼,颤着手指着地上跪着笔直的琴娘:“她,她竟然害了我的孩子,可怜我的孩子不过几个月大,就那样没了……郎君……”
一时间正房里热闹非常,嚎啕痛哭的,赌咒发誓的,煽风点火的,如同一曲奇幻的交响曲在崔玮耳边此起彼伏。
可怜崔玮自来受崔家正统教养,性子敦厚温和,从未见识过这样的场景,又是日夜兼程从淮扬赶回来,被这样一闹,只觉得耳边嗡嗡作响,眼前发黑。
终究忍无可忍,起身喝止,在一众女人的目瞪口呆中拂袖而去。
郑媛是最先回过神来的,她看着崔玮就这样走了,慢慢露出一丝冷笑,转眼望向地上的琴娘:“既然郎君不愿过问,那就先把她们都关起来吧,后面再细细来查,总要给个交代的!”
她让人唤了粗使嬷嬷进来,把那一众婢仆都带了下去,只留下了琴娘:“荀姨娘如今还未脱了干系,只是你终究是抬进门来的姨娘,我也不好亏待你,就安排人先在你跟前伺候吧,剩下的等郎君问明白了再做打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