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听说他这一身行头几百万呢。”
“现在不要谈钱那么俗气的东西好不好——卧槽他怎么哭了?谁惹他哭的我要打死他!”
“别,别激动!你看他又笑了不是?”
台上李幼荣一脸愁容地打开折扇,还在继续唱着:
“原来姹紫嫣红开遍,
似这般都付与断井颓垣。
良辰美景奈何天,
赏心乐事谁家院……”
他的唱腔软绵绵地,用简单易懂的话来形容,就好像往心上撒了些许膨化剂,砰砰砰,随着心跳一下一下地,轻飘飘地都快从嘴里飞出来了。
场外那些看客讨论着,戏里头,台下的观众们也在讨论着:
“我听说谭大帅这段时间被个小戏子迷上了?”
“哟,你也听着那事儿啦?啧,要不是花老板今日现身,我还以为那小戏子指得就是他哩。”
“呵,我听说花老板日本人的面子都不给,他能看得上谭大帅?”
“这你就不明白了,唱戏的大都假清高。若是真拿把刀架在他脖子上,你看他唱是不唱?”
“在幽闺自怜,
转过这芍药栏前,
紧靠着湖山石边……”
正好,听到花时唱到这里,知道下面一段的闹事者“嘿嘿”一笑,道:“你看我戏弄他。”
花时沉迷在戏曲之中,咿呀唱到:“和你把领扣儿松,衣带宽……”
那闹事者突然就在此时站了起来,“花老板,你唱了这么久,倒是给大家松个扣儿,宽下衣带啊。”
花时转眼看着他,却什么也没做,继续唱道:“……袖梢儿揾着牙儿沾也。”
他不搭理,别人却不干了。闹事者招呼着朋友起来,抓起桌上的茶杯就往台上摔,“扭扭捏捏,唱的是什么东西?我们不要看这个,让他下去!”
一堆碎片在花时脚下炸开了花。
花时本来百媚千娇的神色也冷了下来,“则待你忍耐温存一晌眠,是那处曾相见……”因为乱了心,这最后一句听来,也没有刚才的感觉了。
台下有几个跟着他一起闹的,但更多的却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心态。
直到戏院老板带着伙计出来撵人。
花时就这么一直端着站在台上,站在碎片前,后来就算人都被赶走了,就算台下有人如何喝彩如何谩骂,他也没有再开过口。
画面外,有不少入戏的观众发出感慨,“人家也是有脾气的啊。”
这一幕的最后,是花时直挺挺地站着看着下面空无一人的观众席。
两头不讨好的老板擦着额头上的汗来给他道歉,他抱着拳说:“花老板,对不住,实在对不住,今天这也是个例外,那群人不知道怎么了,跟疯了一样……”
花时却说:“是花某人砸了钟老板的台子,损失我待会儿会让人送来的。”
“可使不得。”戏院老板拦下他,面见急色,“花老板,现在这世道有多乱我们大家都知道。您在这个当口还愿意出来唱,我感谢您;我又听说您拒了日本人的台,我敬佩您。世道不好,看戏的也不是之前那一波人了,您怨我,怨我就成,可千万别跟票友们置气。”
“不必多说了。”花时摇头,末了也叹了口气。他转头,看着钟老板斯斯文地一笑,端着行了个万福礼,“这段时间,有劳钟老板照顾了。可能这辈子北京的台,我今儿个是最后一次上了,方才被人扰了雅兴,现在清净了,您可否浪费一点时间,听花某唱完?”
“诶,那,那好。”
钟老板做戏院老板这么多年,已经好久没有坐在观众席上过了。
他在第一排坐下时,还有些拘束。
花时却朝他一笑,也不去管台上的瓦片碎屑,打开扇子张开嘴直接清唱。
没了丝竹伴奏,花时的戏却更加入耳。
“雨香云片,才到梦儿边,
无奈高堂,唤醒纱窗睡不便……”
很奇怪,明明是一出闺怨戏,钟老板却联想到国仇家恨,生生听哭了。
现在这世道,就算是在梦里,也不见得人人能落得好结果吧。
“cut!”
这组镜头,前后时长两个小时,总共摄入有用镜头时长98分钟,前后切镜八次,共两场,动用了五十来位群演,总算完成。
李幼荣站在台上,听到楼上总导演蔡文举着喇叭喊出来的一声“过了”,也是松了口气。
程潇潇是第一个过来看他的,她刚才在外面看得急死了,“刚才朝台上砸东西,没砸到你吧?”她一边递过来插上吸管的润喉茶一边上下看他有没有受伤。
李幼荣摇头,他一口气吸了好大一口,却讲究地分好几次咽下去才道:“台子大着呢,我有注意,没事的。”
刚才演闹事群演的小伙子也在经纪人的带领下走了过来,“易哥。”他上前恭恭敬敬地给李幼荣递了一张名片,不好意思地笑着说:“刚才不好意思,我知道您很看重戏曲,我发誓我从来没有干过任何看演出时砸台子的事!刚才那个人他不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