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沉默着将米洗净下锅,沉默着把劈好的木头往灶肚里塞。
炊烟袅袅,从低矮的四方形烟囱中飘散出去。
不一会儿,冯厉和冯惠也回来了。
冯厉瞧见桌上的糖果,走过去直接剥开一个,往嘴巴里塞,塞完之后才含糊着问:“这是谁买的?”
冯惠没有去碰糖果,而是把头伸进房间里探看一周,转头问冯厉:“大哥呢,还没回来?”
“回来了,刚才和小黑往大田场的方向跑了,你去叫他回来吃饭。”严亦思从厨房里出来,端出一盘青菜放到桌子上。
冯惠听完,转身便往外跑。
不一会儿,冯竞和冯惠满头是汗的跑回来。两人在水缸边舀了一大瓢水,每人喝了一半,才坐回到桌子上。
三个人把筷子拿到手上,边敲着桌子边沿边等饭端上来。
没想到严亦思久久不开饭,她解下围裙,坐了下来,看着冯竞,说:“吃饭前,我先问你一件事。”
三个人敲筷子的手都停了下来,饭桌上突然变得安静。
“什么事?”冯竞问。
严亦思深吸一口气,问道:“你有什么事情需要向我坦白的吗?”
“没有。”冯竞几乎想也没想地否认。
严亦思沉默片刻,决定开门见山:“李大爷的牛丢了,这件事和你有没有关系?”
冯竞愣了一下,反应过来之后很快回答:“没有。”
“真没有?”
“真没有。”
严亦思看着冯竞一脸认真地模样,不知怎的,心里泛起一股悲凉。
她想起牛丢的第二天早上,李大妈坐在她家门口哭的那个场景。
那一天,李大妈大概觉得头顶上的天都塌下来了吧。
李大爷是个男子汉,不会当着众人的面像个妇人一样嚎啕大哭,但他心里何尝不难受。
李大妈心里苦可以朝他发泄,责怪他不仔细、没留心,所以让牛跑了。但他心里的苦没人可以发泄,只能自己默默往肚子里咽。
严亦思还想起牛找到了,但是要赔钱的那个下午,李大爷坐在村委会的石阶上,满面愁容。
他借不到钱,东拼西凑只有十几块,还有五十块钱的缺口,没人肯借给他了。
一分钱都能难倒英雄好汉,何况五十块钱。
那天风和日丽,阳光灿烂,但李大爷抬头望着的天空,应该是灰色的吧。
老两口为了这头牛不知道承受了多少的煎熬,而罪魁祸首却像个没事人一样冷眼旁观这一切,甚至还嫌牛找到得太快了。
严亦思很难受,非常难受。
她抓住冯竞的手,把他拽到大门口,指着不远处的李大爷,大声道:“看到没有?”
“因为丢了牛,牛踩坏了庄稼,李大爷已经赔了不少钱给别人,他现在还要把踩坏的庄稼都补上。你看看这个点,大家都回家吃饭了,只有他还在田里忙活。你看着难道一点愧疚之心都没有吗?”
冯竞力气大,手一抽,马上挣脱出严亦思的钳制。
他揉了揉手腕,撇着嘴:“我有什么好愧疚的,又不是我干的。”
冯竞像个没事人一样,转身往回走,还准备坐回去继续吃饭。
严亦思在后面冷笑一声:“怎么,敢做不敢当是吗?你准备当缩头乌龟?冯竞,别让我瞧不起你。”
冯竞的性子最受不得别人这样激他。
他猛地转过头,激动得满面通红:“对!就是我干的,你想怎么着?”
严亦思走上前,看着他,声音放缓:“我只想知道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冯竞梗着脖子没有出声。
严亦思又细声地问:“李大爷有什么地方得罪你了吗?”
严亦思询问的态度并不咄咄逼人,不但不咄咄逼人,甚至听起来还有些温柔,因为她心里还是怀着期望的。
她希望冯竞做出这样的事情是有缘由的,不是无缘无故、想做就做。
做事有缘由尚可理解,如果随心所欲没有理由地干坏事,那就彻底没救了。
然而,她等了半天,只等来冯竞轻飘飘的一句:“我想这么做就这么做咯。”
“你想这么做就这做?”
“你想过你的行为会对别人造成什么影响吗?”
“你知道你的一个举动,可能对别人来说是天大的祸事吗?”
“你这么肆无忌惮地伤害别人,有没有想过自己有一天也会被别人这么肆无忌惮的伤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