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她咋想的?何氏眼底一片晦涩。
她原来认为,手里没银子也就买点零嘴不方便。但她又不是馋嘴的人。吃住在家,也用不上银子。便从未把这当回事。
至于分家?白河村父母俱在就没有分家的。就她婆婆公公那如牛壮的康健身体,再活个二三十来年都没问题。家里的地也是早就说好了,一个儿子十亩地,一碗水端平。到那时分家了,还愁养不活自己?
呵,天真。
银子拿走了一次就会来拿第二次。有的事情就不能开那个头。
等到高氏手头的棺材本都要被动用了的时候,高氏的心才开始慌了起来,她觉着这样下去不是个办法。
高氏活了大半辈子,手里头没银子的日子是什么滋味最清楚不过了。她愁得一宿一宿的翻来覆去地睡不着觉。
第二天何氏去找她拿钱买药更让她心头郁结不已。当年也是听信了那不知打哪儿冒出来的算命瞎子的鬼话,真以为何氏能旺家,才给李二根说了何氏。如今这不仅家没旺,底子还越来越虚。
哪里是旺?分明是克!
如果,能摆脱何氏,那些药钱省不就下来了?说不得离了这克人星家里还能好起来。更重要的是,比起药钱,属于李二根的那几亩地……若是将那几亩地卖了,闺女要得银子也有了,她的棺材本儿不也就能保住了?!
反正二根他自己也是好手好脚的,我把他拉扯这么大又说了媳妇,还没找他讨银子呢!不就是不给地嘛!白河村有几个父母分这么多地的?我已经待他够好的了,他要知足!
这股念头如雨后的野草,疯狂的在高氏脑海里滋生蔓延。
高氏不是没想过将何氏给休了,但以后再给李二根说亲又得花一笔不小的开销。现在一想到银子,高氏心里就像被人拿了把钝刀一刀一刀的割,肉疼得不得了!
再后来,何氏也不知高氏是如何说动了李铁全。或许不用说动,手里没钱了在当家人面前哪里瞒得住?
说是分家,不过是高氏借口说何氏与他老李家相克,将他们给净身出户打发了出来罢了。至于为何分地不给?高氏毫不亏心地大声嚷嚷:“我老李家的地得留给我孙子,她个不下蛋的老母鸡凭什么占我的地?”
若不是他们离开家后的第二天,高氏就带着几个人去看那传说中留给她孙子的地,何氏还真以为是自己连累了李二根!
直白得毫不遮掩的行径,分外的刺目!让高氏的行为显得愚蠢又可笑!
“三姑婆,我还敬您一句三姑婆也请您摸着良心点!”何氏强忍着酸涩的泪直视三姑婆,语含悲怆,“当年的孰是孰非,老天爷长眼看着呢!李二根他那条命,那年冬天就还回去了!连带着我孩子的那条命,还不够吗?”
何氏自来身子虚,换季就不爽利,浑身使不上劲。当年被撵出家门的前几天她就不舒服,也只当是换季的原因。
哪里料到,是她心心念念的孩子来了?那孩子也是个害羞的,都不肯大声点告诉她。
那年的冬天格外的冷,屋外呼啸着大风,破旧小破屋子里刮起小风。冰渣子都能吹进来,砸在脸上生疼生疼的。
一夜过去,先是她生病,好不容易熬了过来却没了孩子。要不是后来李二根紧接着生起了病,何氏都不知道自己会不会振作起来。
大概率,是会跟着去吧。
原说得义愤填膺的三姑婆对上何氏那布满红血丝的眼睛,瞳孔一缩,喉咙处像堵了一团棉花,再也说不出一个字来。
一旁的麻脸婆子可听乐呵了,笑着道:“啊呀呀,李二根家的这就是你的不是啦。你自己当年没能力生个一儿半女的,又克你婆家,被撵出来本来就是应该的。连累得李二根也受了指摘,半亩地都没捞着,分明就是你这做媳妇的没有做好呀!你不感到羞愧,反倒是推给了你公婆身上。天下哪有不是的父母!啧啧,作孽哟,生个讨债鬼来嘞。”
“呵。”何氏被麻脸婆子一通歪理邪说给气乐了,用力的揩下眼角的泪花,挺直了腰板,高声笑道,“我看您活到这把年纪也是不容易。生而为人,话都不会说,净会放些臭屁!”
“你!”麻脸婆子急眼了,颤着手指指向了何氏。
“我,我怎么了?”何氏站了起来,毫不畏惧的高声说话,这口气憋她心里憋了这么多年了,今儿她就要不吐不快!
她眼睛直直的望向三姑婆,“天下之大,无奇不有。若不是发生在我自己身上,哪里敢信那是一个母亲做得出来的事?五根拇指有长短,那人的心眼气量也有高低大小呢!巴掌不打你脸上,你不知道疼,高处站着爽快吗!你不想当人,我想!你没有腰杆,我有!”
“放肆!”
第17章 自己挖坑自己跳
三姑婆迎上何氏那双仿佛燃着无尽怒火的双眼,哪里不明白这些话是对麻婆说,也是在对她说?!
活到她这岁数,今儿却被一个小辈当着一众老姐妹的面儿这样顶撞。三姑婆觉着自己的老脸被何氏给揭了下来丢到地上使劲地踩!
感受着那些妇人看戏的般的灼热眼神,耳畔全是她们嘀嘀咕咕的毫不收敛的碎语,气得三姑婆浑身战栗,人都坐不稳了,猛的站起来,大声怒喝。
何氏却不惧她。
这些闲来就爱道人是非,论家长里短的婆子。一遇上事儿都是能踩就踩,能笑就笑。端看三姑婆与她们混在一起多久了,半个为她说话的都无,全在那儿捂着嘴看笑话呢!便知这些人的恶心。
今日,就算是守着晚辈的本分,任三姑婆跟着那麻脸婆子一道颠倒黑白得说一通,不过是恶心了自己还遭一通的罪。由着她们传出去乱翻旧账,把屎盆子全扣在她跟李二根脑袋上了,那她才会怄死!
这会儿得罪了三姑婆又如何?她又不是跟三姑婆过活,得看她脸色过日子。如今自家跟本家早是老死不相往来的交情,还怕他们作甚!
何氏可想开了。她就李子雨这么一个丫头,现如今她都许了人家,也不怕那些人乱嚼舌根坏了姻缘。往后自家齐心协力把日子过好比什么都强。看这些糟人心的人脸色作甚,又当不了饭吃!现在便是高氏站到她的面前也别指望她再给个好脸色。
想罢,她也不再勉强自己虚伪作势。
何氏勾着唇笑了笑,“三姑婆您别激动,我又不是说得你。您年纪毕竟大了,得小心着点,气着自己了可不好。晚辈就陈述点事实,先前我说的就是我和李二根的态度。您们也说了,我们都这么大把年纪了,什么事儿心里能没点数?指望骗小姑娘的说辞到我们这儿可说不通。”
这口梗在胸口的陈年恶气总算是疏通了,她只觉着浑身畅快。话头已经说了个清楚。何氏不欲再与她们多做纠缠。
甩了甩袖子,何氏梗着脖子就直接又道:“今儿天气可不大好,您们还是赶早回去吧!免得等会儿子下雨了可回不去的。”
“你个小辈也太无礼了!你这是赶我们?!”麻脸婆子气赳赳的挺胸质问。
“您言重了,我哪儿敢呀。这不看天色不好,怕您们等会我子回去晚了淋着雨嘛。咱家可是穷得连把伞也没了的!”说着,何氏突然捂起了胸口 ,“哟哟”地开始直叫唤,“哎呀,三姑婆,我这病好像又犯了。头也好晕,好难受,您们能送我去宋大夫那儿吗?还有啊,家里银子也没了,给借点呗!”
三姑婆铁青着脸,神色难看。原还想说些什么一听何氏又提起了银子,立马收回了嘴,强咽下到嘴边的话,厌恶的拂袖回道:“张口借钱闭口借钱,你们俩都是要当爷奶的人了,也不想着靠自己,反倒是把念头打到我这老人身上。罢了罢了,见不得我这老婆子我也不来凑热闹!”
她转身离去,脚步匆匆,略显凌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