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隅伸手,将手中被子搁在茶几上,而后伸手,拍了拍身旁的黑猫。
示意它离开。
起身,她抚了抚身上衣摆,浅淡的笑意中蕴着一股子浑然天成的霸气,她说;“走、去会会那群妖魔鬼怪。”
她是安隅,是安律师,其次在是徐太太。
这日上午,赵波与赵涛、赵书颜等人前来。
安隅原以为,仅仅是个赵涛罢了,却不想,赵波也在。
彼时、她在想,看来那味药下的还是不够猛烈。
否则,赵波怎还有闲工夫在这儿多管闲事?
此时,在赵清颜眼里,纵使磨山景色优美,装修格调精致高雅,也不过是一处房子而已。
比起磨山的一步一景,她此时更为担忧的是自己拿岌岌可危的人生。
今日之行,若是把控不好,自己很有可能会将一生都交代在安隅这个心狠手辣的女人手上。
此时,磨山客厅气氛说不上来的怪异。
安隅并不是个喜欢多言之人,特别是在面对赵家人时。
此时、她们不言语,而她本人自然也不会挑起话题。
徐黛全程候在身后,观察客厅里的一举一动。
许是冗长的静默让这位中年管家觉得有些浪费时间,随即问了一嘴;“赵市长是来找我家先生的?”
“不是,”他言语。
徐黛闻言,笑了笑,弯着身子前行两步给众人续茶。
在度退回去,没了言语。
徐黛到底也是识相之人,一句话开了头,后面的话语,自然而然的顺理成章的出来了。
“安隅、清颜的事情恳请你高抬贵手。”
这话、是赵涛说的。
身为父亲,为了自家女儿开口说这么几句话,情理之中。
而安隅呢?
她闻言,低眸浅笑看了眼手中茶杯,青花白釉的杯子,据说是徐绍寒最喜欢的一套,今日被拿出来招待赵家人,安隅只觉亏得慌。
她垂眼冷笑的动作在这个秋日的上午显得有些清凉与寡漠。
青花白釉的杯子在她掌心缓缓转动着,安隅的笑容,从唇边一点散开。
“曾几何时,我也说过同样的话。”
她抬眸,望向赵涛,嘴角的笑意是那般夺人眼球,但话语间没有半分温度可言,那凉薄的声线堪比屋外的凉风。
“赵先生是如何做的?”她问。
安隅话语落地,赵涛擒着讨好笑颜的面容一僵,手中的茶杯好似在那瞬间变的万分烫手。
“谁都有年轻气盛之时,如今我们意识到自己的过错,你看。”
“十年之前,赵先生气盛倒是真的,年轻?”她沛然浅笑,唇角拉起了好看的弧度。
对于赵清颜此次事件,她不推脱,相反的、是大方承认。
告知赵家人,没错,我就是要弄死赵清颜,你能如何?
安隅的猖狂不是赵家人助长起来的,相反的、她的仇恨与心狠手辣是在赵家人的逼迫下培养起来的。
“到底是一家人。”
赵波在一旁打着圆场,但这话尚未结束,迎来的是安隅浅笑悠然的目光。
那淡笑中没有丝毫的温度,相反的,带着无尽的冷意。
一家人?
安隅初初听闻这四字的时候,是想笑的。
一家人?
她们何时将自己当成一家人过?
她在赵家那段日子连赵家的狗都不如。
赵家的狗好歹还有人关心着,每日有人好吃好喝的伺候着。
她呢?
寒冬腊月里被赶出屋外挨饿受冻实乃常有之事。
一家人?
安隅笑了;她说;“可能是我年岁小,对一家人这三字的理解有什么误会,赵先生您不妨给我解释一下?”
她这话,让赵波沉默了。
此时,这个男人,即便身处高位,在安隅面前,也成了一个理亏之人。
此时的赵波知道,他说什么都是错的。
今日他没有任何理由坐在她面前。
即便是她想弄死赵清颜,也并不过分。
安隅年少时在赵家受的那些欺凌放在平常人身上或许早就死成千上百回了。
若非她心理素质强,若非她坚韧。
这世上或许早就没有一个叫安隅的人了。
“您为人父母官,民众眼中的无私奉献的清官,可此时您是以什么由头坐在这里的?”她在问。
“寒冬腊月里你们将我驱至门外挨饿受冻时可曾想过我是一家人?”她望向赵波问道。
随即视线落在赵清颜身上,浅笑开口;“赵清颜带着骆雨风想玷污我清白的时候可曾将我当过一家人?”
“你们将我当成蝼蚁踩踏的时候可曾当过我是一家人?现在有求于我就来上演一家人的温情戏码了?都说官家人唯利是图,现下看来,倒也是真的。”
安隅的话语很平淡,这期间,她端起杯子喝了口茶,润了润嗓子,在接着道;“你们谋我财害我命,还要我对你们谦卑友爱?”
一声冷笑在客厅炸开,只听安隅在道;“滑天下之大稽。”
“上德不德、是以有德,下德不失德,是以无德、善便是善、恶便是恶,赵小姐心狠手辣害我命,现如今让我高抬贵手,是否晚了?”
“我只是遵循大体环境而行而已,倘若这件事情一定要有人来赎罪,那那个人也绝不会是我。”
安隅出来赵家,欺负她的人不是自己,也并非她开的头。
如她所言,她不过是随着大体环境而走罢了,称不上要犯。
赵清颜这话道出了实情,也道出了赵家的劣性根。
安隅闻言,笑容更甚了。
反倒是赵波跟赵涛二人因她这话,面色寒了又寒。
安隅转了转手中杯子,突觉脚边一暖,一直毛茸茸的身子靠过来,她低头瞧了一眼,见是黑猫,笑容浅了浅。
“那会是谁?”她问。
清冷的眸子从赵波跟赵涛二人身上缓缓滑过去。
她是一个审视者,在找罪魁祸首。
“我说过,恶人无须天收,我一个一个来,谁也跑不掉。”
安隅的猖狂与冷冷酷无情在此时尽显无疑,她是独立的、坚韧的、也是心狠手辣的。
在面对那些曾经伤害过自己的人时,她从不仁慈。
年幼时所受的摧残,每每在冬季雨夜都会提醒着她曾经所受过的一切。
身体上的折磨在成年之后变的更加清晰。
“你为你母亲想想,她还需要在赵家做人,”这是一句中肯的话语,赵涛说出来时,带着些许谈判的意味。
他以为,安隅最起码会看在胡穗的面子上,可没有。
她笑了,这笑啊、残忍无情,无半分思忖,她说;“你真是太高估胡穗在我心目中的地位了。”
他妄以为用胡穗便能让自己收手?
难、实在是难。
安隅此生啊!狠胡穗狠的牙痒痒。
她低眸望了眼脚边的黑猫,心想,畜生永远都是畜生,可人、有时候却不是人。
安隅端起杯子喝了口清茶,嘴边的冷笑与讥讽是那般明显。
这日上午,赵波与赵涛二人走后,安隅起身,去了院子。
离开主楼、正站在秋日暖阳下,她抬眸望了眼天空,一片碧蓝,阳光是如此清澈。
她沿着磨山的青石板路一路缓缓前行,一身亚麻连衣裙外披着一条绯色披肩,她伸手拢着披肩,步伐缓慢的次踩在院子里的青石板路上,磨山毕竟是九十年代的老住宅,在怎么翻新,也掩盖不住这栋宅子历经多年的沧桑感。
脚下的青石板路逐渐消失,转行至鹅暖石小路,这日的她,着了双舒适的平底鞋,踩在鹅暖石道路上,触感异常清晰。
安隅停下步伐,低眸,视线落在脚下,看着底下的青石板路,微微失神。
忆起今日与赵家人争锋相对的一幕,心底的那抹子无力与荒凉感在度盘爬上来,如同爬山虎的藤蔓长满了脚。
有些东西,埋藏在心底就跟草原上的草似的,一个季度枯萎,一个季度茂盛。
而她此时,对于赵家的仇恨正是茂盛期。
将赵书颜送进医院是远远不够的。
她不否认自己沾了徐绍寒的光,将弄死她们的事情提快了速度。
磨山与总统府,是整个z国财富与地位的象征,这里住着一国权贵。
但她不是,她与权贵沾不上边儿。
她只是一个被权贵摧残的平凡人。
徐黛站在身后,看着女主人低垂首站在鹅暖石道路中间,望着自己的鞋尖,片刻,只见她轻抬脚尖点了路面。
她知,她又跑神了。
磨山人人都知,徐家四少娶了个爱人。
四下无人之时,时常能见到她放空思绪,明明人在身旁,思绪却已然在九天之外。
磨山人人也知,她们的先生,最不喜的便是如此。
徐黛年过四十,人生中该走的该经历的已然都尝试过,
此时,站在磨山院落里,望着低头看着自己鞋尖的女主人,恍惚有种怅然隔世的感觉。
她只觉,眼前这女主人有自己的一方天地,谁也进不去。
良久之后,她抬眸,望了眼天空,那一眼中、没有多余的情感。
仅是一眼,她收回视线,继续如同一只孤魂野鬼游走在这诺大的园林深处,磨山的秋色,浓的不像话,更甚是美的不像话。
随处一拍便是一副风景画。
这日,女主人着一身亚麻长裙行走在浓秋之中,徐黛随手拿起手机拍了张背影。
却不想,仅是这张照片,在多年之后成了徐先生书房桌面上唯一的一张独照。
行走在前面的人突然停住步伐,她望着枝头桂花,喃喃道;“桂花的花期,原来也这般长。”
徐黛闻言,候在不远处开口道;“倘若一夜秋风起,落地也是一瞬间的事情。”
安隅闻言,点了点头,没在言语。
而徐黛,似是有意想同她言语,在道;“每年桂花开,先生总会习惯拾些新鲜桂花煮茶。”
“是吗?”她问,话语漫不经心。
好似对她所说之事完全不感兴趣。
是吗?
不是。
只是这人,依旧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无法自拔。
雨有雨季、花有花期。
世界万物都有迹可循。
但唯独人心,没有。
这日,安隅问徐黛,“世道浇漓、人心不古,你说那些人,怎就如此贪得无厌心狠手辣的对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女孩痛下毒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