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唯安阖一阖酸涩的眼睛,把手心焐热放在眼皮上,“我知道。这几天在忙着看关于《龙甲》的资料。初步分析你看了吧?”
“看了。我明白你的意思了——”rosie露出一丝狡黠的笑,“民宿真人秀是太平的重点项目,可我们是来赚钱的!能不能拿下《龙甲》的保底发行,保底价是多少,票房怎么分成——这个项目才是我们冰山今年的重点。”
“嗯。如果我的分析是正确的,只要拿下《龙甲》,我们今年的花红就已经上了保险。”李唯安疲惫地笑笑,转过头看向窗外,活动僵硬的颈项。rosie这么理解也好。这理由很理性。
“薇薇安,你还好么?从上次感冒之后,你就总是看起来很累。上次来的那个按摩师你喜欢么?还要她再来吗?”
“我很好。今天早上我只用了20分15秒就跑完了五公里,标准池400米我五分钟就可以游完。”她转过身,对rosie挑衅一笑,“你呢?”
“我来b市之后长胖了五磅!”rosie撇嘴耸肩,“可是,亲爱的,你运动的目的是什么?”
“为了让身体保持健康。不是么?”
rosie摇摇头,慈祥地笑,“哦sweetie——不是的。通过我对你的长期观察,我发现你从来不会选择瑜伽、攀岩、冲浪、滑雪这些‘目的性’较弱的运动,哪怕你没有别的选择。你似乎认为这些趣味性更强的运动是在浪费你的宝贵时间。你跑步、游泳、做力量练习,只是为了让你的身体保持上佳状态,就像是我爸在我家的旧谷仓里保养他的那些槍一样,运动带来的胺多酚和肾上腺素当然也会让你感到愉悦和某种程度上的成就感,但这些都是‘保养’的附赠品。”
“有时候我会觉得你和我们不是同样的物种。”rosie抬抬眉毛,看着李唯安笑,“你对自己身体的态度,像是……”
rosie歪着头找合适的词,“呃,载体。对,你像是觉得肉体只是不得不保养的载体,就像你得每年把你的车送去车行保养检测一样。而我们,普通的大多数人,不会像你这样割裂肉体和精神,我的身体就是‘我’的一部分,我用我的身体去享受,不健康的美食,充满危险的运动……哎?等等!”
她举起左手做个暂停的手势,又说,“这么一想,你的做法其实蛮酷的,有点‘禅’呢……zen是叫‘禅’,对吧?还是禅意?”
李唯安左臂支在椅子扶手上歪着身体看rosie,“你知道吗?我刚才想到一件事。”
“什么?”
“你喜欢看的那个cbs的show,叫tbbt对吧?那里面有个人物,想对别人进行毫不掩饰的羞辱时,就会称呼对方‘sweetie’。”
rosie愣了一下大笑,“你——你是在暗示我像潘妮么?”她把手按在桌上抗议,“我不像她!”
李唯安挑挑眉,微笑,“家里有废旧谷仓,爱槍的爸爸,把打猎当成一项趣味性的运动……”
rosie只好投降,“好了好了,我明白了。可我只是想让你快乐点,你看起来——”她抿抿嘴唇,看起来有点担心,“你像是随时会哭出来。如果有什么是我可以帮忙的——你懂的!”
李唯安对她微笑,“我懂的。”
rosie离开她的办公室时,又突然转回来,趴在她门口笑着,“嘿,知道么,我想好自己的中文名字叫什么了?”
“叫什么?麦若曦?”
rosie狡黠一笑,“马尔泰·若曦。”
令她失望的是,李唯安完全不知道笑点在哪儿。
晚上八点多,唯安在家中继续工作,忽然收到韦嘉珩的视频邀请。
她打开视频,发现他在他家中的卧房,身后摊了一地衣物,他正坐在地上把衣服扔进行李箱里。
“wow!”唯安惊叹,“有人通风报信,fbi准备逮捕你了?”
韦嘉珩笑,“不,我要去度假了!”他说着把一件t恤卷成卷用橡皮筋扎紧,再扔进行李箱。
“这是谁教你的打包方法?你在童子军学的?”
“你今天有点反常啊!为什么这样说话?”
“早些时候rosie非常明确地批评我缺乏共情,我想让自己‘正常’一点。”
“别理她。说正事吧,唯安。”韦嘉珩抓起一条牛仔裤开始折,“我要去加勒比海,玩个两三周再回来。”
李唯安抿紧唇。
韦嘉珩把电脑抱到腿上,和她隔着屏幕相视,“别这样。我知道我们当初约定合伙人放假要提前至少四周把自己的日程传给对方,可这次是例外——”他严肃起来,“还记得annabelle么?”
“你的新女友。”
“她爸爸是克拉克·嘉顿。”
“议员嘉顿?”
“yup.嘉顿的小女儿庆祝二十岁生日,annabelle希望我和她一起去。”
“恭喜。你的伴游业务终于有收益了。”
“唯安,请放弃尝试凡人的幽默。”韦嘉珩气笑,他笑了又自嘲,“你说的没错, i'm whoring myself out.我希望能说动嘉顿能为我们斡旋,让那些被我们惹毛的大医药公司、保险公司不再想方设法找我们麻烦。”
李唯安长长呼口气,她转开脸,茫然盯着某一处。
韦嘉珩等了一会儿,试探问,“唯安?”
“archer,欠了嘉顿的人情,我们准备用什么还?”李唯安不等他回答,语气冷厉,“我们会暂时看起来好一点,可实际上呢?”
“为了对付一个恶人,你向一个更坏的恶人寻求庇护?你踩到沼泽边缘,不后退,反而用力踩淤泥,踩得越用力就陷得越深,直到没顶。”
她房间里只有角落亮着一盏灯,从韦嘉珩的屏幕看,李唯安此刻仿佛置身于提香的画作中,四周一片黑暗,只有她的脸被光线照亮,她的双眼亮如寒星,她话中的含义和她的眼神同样冰冷,“我见过和顶级的坏蛋做交易的人,他也以为投向他会得到庇护,不会!你只会成为工具,随时可能被扔掉。如果你帮他们做了脏活,为了保险起见,他们还会在方便的时候销毁你。”
韦嘉珩把手里的牛仔裤扔进行李箱,冷冷笑道,“那我们怎么办?大陪审团已经决定起诉比尔·加德了。昨天发生的事。他为了自保,很可能把我们也扯到法庭上,到时候我们的业务怎么办?你觉得谁会用被fbi紧盯住不放的信息公司?”
李唯安沉默片刻,“我以为,我们在制定扩展到中国的战略时已经明确了今后的发展计划。”
韦嘉珩摇头,“那是你的战略,唯安。别以为我没看出来,你一直有自己的计划。当初,我们做高频□□交易非常成功,是你,劝说我放弃了这门生意转而开发诉讼融资,我们和波士顿、dc、纽约的大律所合作狠狠赚了几笔,惹毛了那些大公司,但也让我们在一两年内就声名显赫,接下来,我们搬到la,和好莱坞的大佬们合作也就顺理成章,再接下来,想要以高姿态进入中国的,也是你。你想法设法要和太平合作,和他们互相持股……”
“我起初以为你渴望名利,但我发现你每年都捐掉自己七成的收入,你也不是在追求成就感和刺激,因为你几乎从没有感到快乐的时候。”他轻轻一笑,“唯安,我一直看不透你做这些事的目的是什么,但直到目前为止,你的建议似乎都是好主意,所以我也没有反对。现在,你能告诉我你究竟为什么这么做吗?”
李唯安不出声。
韦嘉珩等了很久,李唯安不出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