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家有几辆自行车?”他问。
“就一辆,我家红星骑着呢。”
“吴红星不是一直待在文工团吗,自行车也被抢了?”
“没呢没呢,不过那小妮子发狠话了,说是让我们等着,自行车她不会放过,可那哪行啊,我家红星天天都得靠自行车上下班,这年头,没有自行车连对象都不好找!”
其实她少说了一句话:这年头,没有自行车,找干部对象可不好找!
蒋海朝微弯起唇角:“她能抢走缝纫机,就肯定有胆量抢自行车。”
“这倒是。”王翠梅点点头:“我是想着……要不干脆让我儿子把自行车处理了,扔了也比给她强!”
按照王翠梅的性格来看,她说的处理,多半是“卖掉”,她不是个会吃亏的人,只是碍于蒋海朝是外人,没把话说得那么直白,毕竟这年头私人买卖犯法。
他挑眉,指尖在桌板上轻叩三下:“所以……你们特意来这里,就是为了让吴红星把自行车‘处理’掉?”
“不止,她抢了我家那么多东西,这口气我可咽不下!非得让红星治治她才能出气!”
说着说着就得意起来了:“你是不知道,那女混混多听我儿子的话,叫她喂鸡,她绝对不会去撵狗!我就不信治不了她!”
她讲得起劲,后来干脆把顾芊当年在她家里的“遭遇”当作乐子一样全盘托出,没注意到蒋海朝越沉越黑的脸。
……
王翠梅和蒋海朝一直在食堂聊了一个小时,期间吴国年化身一个没有感情的干饭机器,愣是把三人份的早餐一滴不剩地吃了个精光。
蒋海朝眉梢一动,按下心中不快。
除了拿捏顾芊的故事以外,王翠梅还讲了他们老吴家今后的打算。
说是他们不能要女混混当儿媳妇,至少也要干部家庭出生的女儿才配得上吴红星。
还打听蒋海朝是什么职位,一听是坐办公室的,殷切地让他介绍几个模样好家室好的女同志给她儿子。
蒋海朝面色不改地应下,时间一到,便带着两人前往舞蹈队。
其实他跟吴红星不熟,因为顾芊的缘故,暗地里了解过他。
吴红星对外的形象总结下来就是一句话:聪明勤奋的“天赋型”舞蹈员,素养高,人品好,脾气温柔相貌出众,讨女同志喜欢,神秘的家室更让他的“履历”添上一分精彩。
而今天,他的“神秘面纱”,怕是不得不被掀开了。
练舞房里飘飘渺渺地传出舒缓悦耳的交响乐,伴随陈立秋有节奏的数拍子声音。
“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二二三四,五六七八……对,手臂抬高,脖子拉长,挺胸,收腹,臀部夹紧,让我看到你们的肌肉……”
“哒——”
强劲的光线一束束洒进屋内,好奇张望的一张张脸被金光照得斑驳。
蒋海朝突然的出现惊扰屋内一众小天鹅,音乐还在继续,跳舞的人短暂地停顿两秒,过后当作什么也没发生继续舒展身姿。
“你怎么又来了。”陈立秋眉心一蹙,疾步过去把人拽出屋外。
男人轻轻松松挣脱开她的禁锢:“今天我来可是有正事儿。”
“什么正事儿,出来说。”上回来莫名其妙把吴红星绊倒,这次来又整什么幺蛾子?
蒋海朝不理会她,避开她又要缠上来的掌心,黑眸浮起熠动的光芒。
他轻抬眼皮,冲人群里高喊一声:“舞蹈队的吴红星同志,在不在?”
吴红星满脸阴郁的从队伍中央走出来,虽然不知道他为什么找自己,但绝对没好事。
“怎么了?”他迷茫道。
男人手揣裤兜,兀自浮起抹戏谑的笑,漫不经心道:“没什么,你爸妈找你。”
果然,借着灿烂阳光,蒋海朝看见某男骤缩的瞳孔,连带着耳鬓两侧的寒毛都竖立起来。
听闻吴红星的父母出现,人群里骤然闹成了一片。
吴红星的爸妈!吴红星神秘的父母出现了!
期待的眸子火辣辣的投向门外,小天鹅们这下也顾不得会被教导员责骂,停下舞步往室外挪。
陈立秋视线往队伍里逡巡一圈,半数人收敛了动作,缩回去假装努力练舞,另一半胆子大的仍然没舍得收回目光。
话落,她就要说什么,便听屋外传来一道凄厉绵长的哀嚎,撞得众人耳瓜子嗡嗡叫。
“红星!红星!是妈啊,你快出来!妈有事找你,天大的事儿!”
嗓音显然焦急,但这样浑厚的气势,还是从女人嘴里发出,众人心下了然,吴红星的母亲断不可能是什么“大户人家”出身。
须臾,落在吴红星身上的表情,裹挟了几丝滑稽,那些喜欢他的,不喜欢他的,无一不像看猴儿一样望向他。
大家眼睁睁地瞧着吴红星原本还白皙的一张脸,逐渐从苍白转为滚烫的熟红,再顺利蔓延到耳际。
这更加坐实了众人心中的猜测。
蒋海朝忽然转身走到门口,挥了挥手,吴家两口子便迈着兴奋的步伐踏步进入。
粗布短衫,面容粗糙,脚上踩着带泥的布鞋,吴国年的那双鞋面甚至打着块布丁,都是深色,不明显,但仔细看还是能看到。
典型的劳动人民模样,不带任何怀疑,这下大家确信了,吴红星是普通家庭,普通地不能再普通的家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