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里有流言兴起,道她是像了皇后三分,才得到如此宠幸。
她新进宫不久,一进宫便承了宠,碧梧宫觐见皇后,她从未去过。
第一次是因侍寝,身子不大爽利,误了时辰,皇后也没有追究。
第二次则是故意不去。
后来皇后染病,便再没有见过。
于是惠嫔从未见过她。不知那传闻中,身负祸国妖妃之名的女子,究竟有多美。
说她像了皇后才得到宠爱,可皇后,不是还活生生摆在那里吗,皇帝若是念着皇后,为何要找她,惠嫔千万个不信,如今见了正主,她的心里翻江倒海。
于是她上前一步,扬起那张娇艳的小脸,手下用力,掐下那朵开得最艳的牡丹。
“惠嫔姐姐,”一旁的美人见状想要阻止。
惠嫔却脆声道,“娘娘,这牡丹花是暖房培植,娇弱非常,不知能够在这寒风之中捱上几日。想必不出半日,便要在这酷烈寒风之中冻死了吧?”
“如此,还不如嫔妾做了这辣手催花之人,助它一把,娘娘以为如何?”
后宫之中啊谁有宠,谁最大,身份地位又算什么?
何况,掌印早就死了,如今颍川魏氏,不过是一盘散沙,惠嫔眸色得意,她父兄都在朝中担任要职,还怕一个无宠的皇后?
“妹妹喜欢,便带回去吧,”皇后却像是没有脾气一样的,笑意盈盈,“妹妹鬓边这朵芍药,倒是开得极好。”
她夸赞着,似乎要从袖子里伸出手来。
惠嫔分明一怔,后退一步,避开她的触碰,谁知道皇后打的什么主意?
一道清冷男声倏地响起。
“庭前芍药妖无格,地上芙蕖净少情,唯有牡丹真国色,花开时节动京城。”
皇后娘娘,惠嫔,琦美人同时往声源处看去。
只见一人长身玉立,站在那重重花枝之后。
梅花映着清雪,寒风刮过,枝条舒垂中衣袂翻飞,翩翩郎君独立,玄袍玉带,一双眼眸静静地望着她们。
印朝暮。
不知为何,较之往常,他的脸色要苍白一些。
惠嫔脸色微变,“印将军,你在这做什么?”
还有方才那句诗……芍药妖艳,没有风骨,莫不是在以此讥讽——
她上不得台面?!
印朝暮垂眸,不卑不亢道,“回娘娘,微臣在这附近巡夜,恰巧见几位娘娘在此赏花,便发表一些看法。若有不当之处,还请皇后娘娘恕罪。”
说着他冲蓁蓁作了个揖,扎成马尾的墨发以一顶金冠高高束起,丝丝缕缕披散在双肩。
玄衣郎君轩然霞举,寒风吹过,一些血红的花瓣盘桓着,掉落在他墨衣墨发之上,幽幽香气缭绕。
她忽然觉得,这人应该穿白衣站在那里才对。
雪落重衫,映着烈烈红梅,才是美不胜收。
又觉得这个念头古怪。
直到惠嫔、琦美人远走后,印朝暮才迈动长腿,冲她走来。
“微臣陪娘娘走走。”
修长高大的身影笼罩在旁,挡去了一些月光还有吹来的寒风。
她心中一动,不禁看向他的脸庞。
男子目不斜视,鼻梁挺直,浓密的睫毛温顺地垂落着,遮住那双流光溢彩的眼眸。
“娘娘若是心中烦闷,或可与微臣说说。”
印朝暮缓声道。
她收回视线,直视前方,“本宫只是在想。世上可有一清净之所?”
他一怔,“愿闻其详。”
“方才的情形,你也看见了。其实在宫里时,这样的情形,我一天要应付三四回,早已熟练了。”
“你与我一样,都在宫外长大,进宫以前,想必还不知道,世上还有这样一个地方吧。大抵有人的地方,就免不得明争暗斗,可是,将一个男子的宠爱视为毕生之所求,难免让我觉得有些悲凉。”
从来没有人教过她。
她也从来不觉得,女子活在世上的全部意义,来自一个男子的恩宠与施舍。
印朝暮眼里闪过一抹讶色。
但他只是低声道,“娘娘是觉得累了么?”
“哎,这些话,我也就敢说给你听。属实是大逆不道了,”她笑道,又严肃起来。
“有时候感觉自己走在一条钢索之上,下面是湍急的暗流,藏着无数可怕的礁石,不,不若说是万丈深渊,似乎有无数的手,想要将本宫拖拽下去,让本宫摔个粉身碎骨。你说,当初本宫选择进宫,到底是对,还是错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