气色已经好了很多的楚燕飞独自站在中庭,还是一身的青衣,我发现他对青色的偏执丝毫不亚于月尘对白色的偏爱,不愧是兄弟。示意侍棋侍画呆在圆形拱门外,我独自向着正在发呆的楚燕飞走去。
“王爷怎么孤身站在这里发呆呢?外面寒凉,小心不要再着了凉才是。”熟稔的和楚燕飞打着招呼,我也不知这熟稔从何而来。
听到我的声音,楚燕飞转身看向我,多少还显得有些苍白的脸颊上扬起一抹浅笑:“多谢公主挂念,小王已经好了很多,在屋里憋了几日有些烦闷,特意出来透透气。”
一阵沉默,因为我想到了怎么打招呼却实在没想到该怎么和他攀谈,故而也就这般沉默了下来。大约有半盏茶的功夫,我和楚燕飞都和两个傻子般站在原地没有出声,看向似乎没有开口之意的楚燕飞,终是我再度先开了口:“前几日要多谢王爷搭救之恩,不然长乐不知会落入谁手中,怕是也没这么快能见到月尘。”
“你喜欢月尘?”楚燕飞没有看我,伸手拢紧了身上的披风。
没有过多的考虑,我点点头答道:“是的。”
“你在自讨苦吃,月尘那样的男子注定无心无情。”楚燕飞看着我的眼神中有着一股浓浓的怜悯之意。
我笑了笑,无惧的迎视着那怜悯的眼神:“长乐不需要王爷的忠告与怜悯,虽然长乐很感谢王爷的关心。无情不似多情苦,既然这多情苦,长乐愿自己一人苦,月尘若无情便不会懂情的苦,以长乐眼下这病弱之身不知能强撑到几时,倘若哪一日就这么没了,长乐惟愿月尘还是能如现在般,无情无痛。”
“无情无痛吗?”楚燕飞幽幽叹出口气,重复着我最后的一句话。
再次陷入沉默却没有方才那般尴尬了,我四下看了看问道:“怎么么不见冷梅姑娘?”
一扫之前的严肃忧郁,楚燕飞似乎豁然开朗般的笑了几声,转身看着我抱拳弯身揖了一下说道:“多谢长乐公主指点,昔年小王时常在心中想,为了一个无心无情之人弄的自身残败,不得安宁,值还是不值。今日公主一番言论小王才明白,对月尘小王终究还是不如公主有心,心智竟也不如芳龄只有二十的公主来的豁达。真是枉我在世活了三十五年。”
“世间之事本来就不是只有值得与不值得的,大半还是要看你愿不愿意,倘若愿意一切便没有什么不值得的。这两日长乐便要动身离开了,王爷可以试着去长生殿和月尘聊聊天,月尘喜欢下棋,喜欢品茗,你可以和他聊聊这些,月尘其实很好相处的。”我细数着月尘为数不多的几件爱好,就算不能培养什么兄弟之情,可看着月尘有如此关心他的兄长我怕多少还是觉得欣慰的。
楚燕飞怔愣了一下,便点了点头答道:“小王谢公主指点。”没再说什么,我转身往来的方向走,眼看着便出了这园子时,我突然想起一事,侧首问道:“请问王爷,在月尘多难的童年中,那位南宫皇后扮演的又是怎样的角色?”
沉默,我倔强的看着楚燕飞,这个答案我一定要知道,好一会儿,似乎终于被我的决心打败,楚燕飞背过身去才说道:“月尘是她巩固自己地位的工具,失去利用价值的工具便连工具都算不得了。”
果然是这样,我的猜测一点也没有错,难怪月尘会那么回答,当母亲只是一种想象,一个无关紧要的称谓时,年幼的月尘他是怎么挺过来的?内心要强大到什么地步,城府要深沉到什么程度才能安然活到今天。我拎着裙摆跑回长生殿,绕过几棵梨树便看到亭中正独自望着天空的月尘,脚下不停又一路跑进了亭间,伸自背后抱住了月尘的腰,紧紧的,紧紧的。
“公主怎么跑那么快?身体不好等会儿怕是又要咳了。”试图转过身来看我的月尘被我抱着不松手,只好作罢。
将脸埋进月尘的后背,我闷闷的问道:“月尘,你感觉到我的心跳了吗?在这,我在这儿。”
沉吟了一下,月尘掰开我的手转过身来面对着我,我不依的又将手缠了回去,抱的比刚刚还要紧。月尘无奈的叹了口气,将我拥进怀中问道:“去见过皇兄了?”
“你生气了吗?”我不敢看月尘的脸,生怕会看到怒容满面的月尘,虽然他从未表现出来过怒气。
“其实对于月尘来说,这世上值得留恋的东西并不多,月尘自出生起便不为父母所喜,几乎每天送来的食物中都会有毒,甚至于不止一种。幼年时没有什么自保能力,全身皇兄月尘如今才能安然无恙吧。故而,皇兄将这园子赐名长生殿,寓意便是如此。公主莫要担心,月尘既不痛苦也不失望,一点也不。”我终究没有再追问下去,因为我想后面的话大概是月尘对自己说的吧。
难得临安城在冬季还能有个大晴天,我站在铜镜前整理着身上的衣服,身后的侍棋侍画两人都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我却假装没看到继续摆弄着。许是终看不下去了,侍棋上前边帮我便说道:“公主,殿下本就比公主高出许多,又素来喜爱这宽袍广袖的衣衫,公主传来实在是不合身呢!”
“怎么不合身了?本宫就觉得蛮合身的。”故意忽略掉腰间堆叠在成一堆,脚边却还是要拖拉到地面的白色衣衫,挥了挥宽大的袖子,怎么都觉得该配把折扇来的风流潇洒。
侍画过来帮我整理腰间的玉带,小声说道:“公主,殿下是男子,男女授受不亲,公主这么穿怕不被人笑话了去。”
我掩去兴致勃勃的笑容,转身看着两个护主的小丫头,冷笑道:“怎么?你们殿下的衣服本宫穿不得吗?就连你们殿下都是本宫的人,他的衣服岂有本宫穿不得的道理?”
“公主恕罪,公主恕罪,奴婢们知错了,再也不敢多嘴了。”侍棋侍画都跪倒在了我面前,不住的认错。
我走到靠窗口的榻上坐下来才说道:“怎么着你们也是伺候过月尘的,虽然过去这么多年,本宫若是怪罪了的话显得月尘和王爷脸上都过不去,若是不怪罪的话本宫担心你们这些做奴才的愈发的大胆逾越起来了。你们的心思本宫多少都还是能猜透的,不过,本宫劝你们还是打消你们的那点小伎俩吧,莫说没有可能,即便有,本宫也断容不下你们的,你们也该听过,本宫是个什么样的人,倘若真要这么娇滴滴的两个可人毁在本宫手里,本宫也觉得蛮可惜的。”
两人跪在地上没有做声,我知道我这是吃的一桶干醋,似月尘那般冷情的人又怎么会有这些想法呢?可我就是不能接受,我没有见过那么小的月尘,可这俩小丫头就见过,见过也就见过可居然还心怀不轨,这是我身为一个手握生杀大权的女人所不能容忍的。
“公主,殿下是神仙般的人物,岂是奴婢这样的小丫头敢妄想的,能跟在殿下身边伺候,已是几世修来的福分了,奴婢们真的没有别的想法。”侍棋边叩头便哭着解释着,似乎我给了她多大的委屈受似的。
一边的侍画也是哭的梨花带雨的道:“奴婢们此生只想好好服侍殿下再无其他想法,请公主明鉴,呜呜···”
第二百二十六章 半生雨潇潇(上)
“你二人有这想法也好,没有也罢,就当做是本宫的警告吧,这几日月尘便要和本宫回大祈了,这一走,不知何年何月才能再回临安,离开前本宫会请王爷给你姐妹二人找到好的归宿的,大好年华怎可白白浪费。”我起身从新走回妆台前。
“公主···”
“公主···”
两人眼中满是不甘,似乎还伴着点屈辱的泪水,楚楚可怜的望着我,我没有回身看说道:“不要再提了,给本宫梳头,要男子的发型。”
趁着月尘去给楚燕飞解毒,我便带着南风出了这睿亲王府,此刻立在这人来人往,热闹繁华丝毫不逊于曲城的临安城街头,眼盯着那似乎比我的风月楼还要热闹的揽春楼,一脸的跃跃欲试的样子,不知这南北方逛妓院有没有什么差异。
抬步向前走了一步,却被拉回去两步,南风满脸通红,嗫嚅着道:“公主···”
“唤我什么?”
接收到我瞪眼的威胁,南风赶忙改口道:“公子,那滴不是公子能去的。”
“不是我能去的,那是你能去的?”我撇着嘴问道,若不是永夜要看管苏锦,莫邪年龄又太小的话我就不会带南风出来了,这个单纯的孩子。
听到我这么问,南风的脸就更红了,声音大了起来反驳道:“我也不能去的,我怎么能去呢?”
我狠狠的白了一眼不知到底在害羞什么么的南风一眼:“我不能去,你也不能去,难不成要宫中的内侍才能进去?在说了,你思想怎么那么复杂,我不过是进去找个人,你以为我会进去干嘛?”
我理解南风的想法,在曲城那风月楼毕竟我是老板,到这人生地不熟的地方我却还要来妓院的话,他肯定以为我来上瘾了呢。站街上拉客的姑娘们一瞧我的长相都带着三分羞涩的看着我,我想南北终究还是有差异的,若我这幅长相在北方的话,早就被这些姑娘们调戏上了。见姑娘们都含娇带怯的看着我却不上来招呼,我只能再往里去了,老鸨看到我眼前一亮便向我扑了过来。
“哎呦喂,真是俊俏的小公子,不是我们这里人吧?”老鸨一双色迷迷的眼睛上下打量着我,就差猛吞口水了。
我不免觉得奇怪,这老鸨是什么样的人没见过没经过的,怎么这么幅表情?南风警惕的上前将距离我太近的老鸨隔开,我拱了下手道:“小可是大祈的商人,第一次到南朝,素闻临安的姑娘不止美,且温柔如水,特来见识一下。”
听到我这么说,老鸨自得的摇头晃脑起来:“不是我李妈妈吹,小公子您还真是来对了地方,我这揽春楼在这临安城敢称第二,没人敢称第一。我这楼里的姑娘们那叫一个美,那叫一个温柔似水。”
我看了看李妈妈竖起来的大拇指,以及余下在不断摆动着的四根手指,很明白的意思要银子。给了南风一个眼神,南风自袖中掏出一个足有十两重的大银锭子,看的这李妈妈是眉开眼笑的接过银子笑道:“小公子可有知道名号的?还是妈妈我给你安排?”
“敢问李妈妈,冷梅姑娘在吗?”
“在,在,不在能去哪?不过,可也公子来的不巧,梅儿有客怕是不方便见公子的。”李妈妈拿出袖中的小铜镜,拿着手中粉色的丝巾在脸上擦着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