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这些年姐姐不在你身边,就连大婚这样的事都晚了这许多年,如今,也该是筹备的时候了,你怕是历来史上最晚行大婚的皇帝了。”我说这话一半确实是真,另一半却是为了试探两人,果不其然,心儿看着苏朵儿的眼神似乎有些其他的深意。我却没有点明,也没有再过多的说一些大婚的人选,淡淡的转移话题说了一些别的便也就离开了。
是夜,冬季不下雪的曲城是干冷干冷的,尤其是这样的夜晚似乎更加的冷涩起来,我身上裹着厚厚的黑色斗篷,从头到脚的将自己包裹了起来。自从严洛和尹玉泽都各自回了明国和苏国后,兰台宫中如今住着的便是苏朵儿,念秋,以及严洛和莫愁的女儿,只有十岁的严青鱼。此刻的我便坐在正对着苏朵儿住处的严青鱼的屋顶上,虽然中间都有垂花门和抄手回廊做了隔断,可这宫殿的正殿都是极高的,所以能将苏朵儿园中看的清清楚楚。
对着双手哈出一口白气,搓着有些僵硬的手指,身旁的文弈说道:“属下去帮夫人哪个暖炉来吧?”
我有些好笑的看着还是有些木讷的永夜,不,现在他是文弈,云淡风轻的说道:“你以为我还是十年前的我?弱不禁风,时刻都需要保护?这点小小的寒凉我还是能受的住的。月奴跟月尘说了吗,我要晚一些回去。”
“说了,本来公子要自己来的,不想孙京大人突然由雁城赶来,这才派了属下前来。”
我点了点头道:“其实来不来都一样,我只是想要监视一下这苏朵儿的动静,又不是去和谁打架,再者说了,现在便是打架只要不遇到几个你这样的高手,我还是能应付的。”
我对苏朵儿的不放心但愿是我多想了,那样的女子本不会有仇恨这样的烦恼,奈何他亲眼目睹过自己父亲的惨状,心中没有理由不怨恨我隐瞒其母惨死这件事,就算不是我杀的,也是因我而死。
“公主是不放心苏国郡主?”文弈试探着问道,似乎比做永夜时话多了一点。
我没有笑,叹了口气道:“苏行云是个极擅于隐忍的人,前任苏王的死他一直铭记在心,对大祈的臣服不过是形势所迫不得已而为之。所以,他才会一得着机会就迫不及待的想要与大祈对立。惊蛰之变时,我利用了他和他的女儿,他对我的怨恨绝不亚于当时率兵出征的宇文烈,可宇文烈终究是死了,当时他也以为我已经死了,才会再度与大祈对立。恐怕,明国和北袁,以及已经灭族的乌孙都觉得大祈没了我是危在旦夕,觉得心儿成不了什么气候,才敢嚣张至此。”
我没有再解释什么,因为看到苏朵儿寝殿中的窗子打开了,先是她的贴身侍女左右张望了一下,接着是已卸去钗环,身上披着一件披风的苏朵儿。这样的深夜,子时都过去了,正是所有人好梦沉酣之时,也正是适合做些鸡鸣狗盗的事的时辰。我清楚的看到她往半空中放飞了一只灰色的鸽子,在这样信息无法快速传递的时代,鸽子担任的责任可是不轻的。
我拿起身旁的一只小巧的弓以及一只羽箭,笑着看向那正要从我上方飞过的鸽子,永夜却有些担忧的道:“要不,属下来射吧?”
我嗤笑一声道:“怎么?你怕我射不中?不要忘了,我这射箭的技术可是你家公子手把手教的,我便是再驽钝,一只鸽子还是能射下来的,不会给你家公子丢人的。”
瞄准好角度,羽箭夹带着我自身的功力射了出去,空中只闻很轻很轻的咻的一声,然后便是那鸽子扑打翅膀的声音,因为正在我正上方,鸽子下落虽不完全是垂直的,左右也就相距了几米的距离,在永夜还没有反应过来时,我清浅的一踏屋顶的瓦片借力,半空中接住了落下来的灰色的鸽子,如我所料,正是一只信鸽。
拔下羽箭,将鸽子递给永夜,我看了一眼它受伤的翅膀交待道:“给它上点药,别让它死了,杀个人没什么,若是这样的鸽子我还真心疼。”
回到葬心阁时,月尘正穿着里衣在房中与自己对弈,对于他这个等着我,而没有先去睡的举动我还是蛮感动的,收拾妥当我开始去骚扰正在专心解着棋局的月尘。将月尘手中的黑子夺了过来,我丝毫不客气的一屁股坐到了月尘的腿上,双手揽住月尘的颈项笑嘻嘻的问道:“你怎么还没睡,都这么晚了。”
“夫人未归,怕是哪个做夫君的都不可能心大到可以安睡的地步。”月尘挑着一边眉,说着似真似假的话。
我在月尘唇上印上一吻,撒娇的将双手塞进月尘的里衣中,转移话题道:“外面可冷了,我的手是不是也很冷?”
我故意用手在月尘怀中摸来摸去,企图用别的一些方法转移他的注意力,却不想月尘还是看都不看我一眼的盯着眼前的棋盘,漫不经心的问道:“听说你下午抱着孝真的孩子舍不得松手,你要是也想要的话,我们便也生一个玩玩。”
我满脸黑线的看着月尘,这生孩子还能生一个玩玩的?我知道月尘肯定是在生气,说实话换做是我,若是月尘这么晚才回来的话,我说不定气会更大,经过这样的换位思考我更加的装乖起来,小手在月尘怀中轻揉慢捻的说道:“天色不早了,妾身服侍夫君歇息吧?”
两世为人,在初初成亲之时我却压根不知道这闺房逗趣是怎么回事,好在月尘是个很好的老师,各个方面都能将我培养的很好。虽是寒冷的冬季,寝殿中的温度却在不断的攀升,我像是溺水一般攀附着月尘的身子,嘴里不自觉的发出羞人的呻吟,烟波却柔的都能挤出水来。雕花大床不断的摇晃,我的思绪也被摇晃了出去,飘荡在半空中,久久的无法回转。
第二百六十八章 世间安得双全法(中)
要说这床笫之事真的是可以给人以极大的欢愉,有如从地面到天堂一般,当然,后遗症也是不轻的,尤其当月尘抱着刻意惩罚我的心态时,便也不会如从前般温柔。可我却还觉得这样蛮受用的,真不知道是不是我骨子里其实是希望受虐的。眯缝着眼看着月尘抓着我的一把在我脸上扫弄着,我嘤咛一声,更深的往月尘怀中钻去。
“今天不入宫吗?。”月尘的声音清越中带着一丝丝餍足与慵懒,细长的手指在我光~裸的后背上缓慢的游走着。
感觉到背上月尘碰触过的地方起了一层小米粒,痒痒的,麻麻的,我拿白眼狠狠的瞄了一下月尘那似笑非笑的脸,闷声闷气的道:“你昨晚那么卖力不就是不想要我起床?现在却故意来这么问我,真真是只狐狸。”
似乎对我的抱怨很满意,月尘举着我的尾巴说道:“不知为夫的表现夫人可还满意?说道狐狸,貌似长着狐狸尾巴的可是夫人你吧?”
从前从没想过,有一天我会和月尘从一张床上醒来,还能说着这些要人害羞的话,心口溢满了幸福的感觉,白与黑本是差距最大的颜色,可此刻我满头的银发与月尘的青丝流泻在同一个攒金丝弹花软枕上,却要我觉得无比的圆满。
所谓家,其实也可以是一个人的怀抱,一个让你可以安心睡去的怀抱,一个让你全心依赖毫无负担与顾虑的怀抱。许是昨夜真的是太过放纵了,躺在床上一转身都觉得自己的腰好像断了一样,两根腿更是酸痛的没了其他的感觉,看着一脸精神奕奕的月尘,我不住的在心中抱怨,为什么他看起来一点都不累的样子。
曲城的雪终究是姗姗的迟来了,其实下雪天真算不上冷,真正冷的时节是雪融化时,我坐在马车中闭目养神,尽管马车正中间固定着一个不小的暖炉,可我手中还是抱着暖手炉,马车轻微的摇晃也被身下厚厚的长毛毯子给吸附去了,所以还算舒服,当然不能和月尘怀中相提并论。
在沈府休养了三日,这三日曲城一直下着大雪,直到今天才勉强放晴,月奴坐在旁边打理着我那尾巴上的毛,手上动作轻柔的与帮我梳头时有一比。入宫之后心儿正好下了早朝,三天没有见到我,自然又比前些日子粘一些,直拉着我的手臂不舍得松开,明明是个比我高出不少的大小伙子,心性却还似个孩童一般。
长乐宫不比别的宫殿,一般人是不得入内的,可我想我不在的这些年,总有些人是在这些规矩之外的,比如此刻怯生生站在不远处的蓝袍少女,立在雪中愈发显得楚楚可人。我不动声色的看了一眼苏朵儿,拉起心儿的手走了过去,苏朵儿毕竟还算年幼,在接触到我满是探究的视线后,忙不迭的躲避了去。
“朵儿见过皇上,夫人。”盈盈下拜的身姿似乎都带着江南婉约的风情。
我瞟了一眼心儿有些红彤彤的脸,赶在他伸手之前虚虚的扶起了苏朵儿的身子,将苏朵儿的手拉在手中,我笑着问道:“朵儿你自幼与皇上和念秋一同长大,如今皇上也将要大婚,朵儿你也到了该出阁的年龄了,你母妃早亡,父亲又远在苏国,有些事免不得要皇上为你做主,不知朵儿可有心仪的人选?不妨说与皇上听听,皇上定会为你做主的。”
苏朵儿一张脸红了白,白了红,奈何我却一直浅笑盈盈的握着她的手,在沉默了一会儿后,心儿突然一把抓住苏朵儿的手,有些害羞的说道:“姐姐既要心儿大婚,心儿也就和姐姐说了吧,心儿心里中意朵儿,想要立她为后。”
其实我心中对这个消息早就猜到了七八分,笑着将心儿的手和苏朵儿的握在一起笑道:“姐姐早就瞧出来了,不然也不会来问朵儿郡主心中中意的是谁了,你二人自来比别人亲近些,不过,既然是大婚,还有两个妃子的名额,以及四个嫔,皇上心中可也有了人选。”
听到我的话,心儿和苏朵儿脸上先是一喜,接着便又是一副为难的样子,心儿低垂着头沉默着,我却没什么表情的盯着苏朵儿的双眼。心儿自幼便听我的话,从未曾忤逆过我,即便如今登上了皇位,对我的依赖却依然是根深蒂固的,所以,我的话他必然会听。
这种沉默虽不是我所乐见的,却委实不是苏朵儿所乐见的,好一会儿心儿才拉起我的手说道:“心儿知道姐姐都是为心儿好,身为皇帝,心儿不可以任性,只要姐姐答应心儿立朵儿为后,其他的都凭姐姐安排。”
我欣慰的笑了笑,对比起我的表情,苏朵儿笑的就有些勉强了,倘若她真是喜欢心儿的话心中不舒服肯定是有的。皇帝大婚,且还是场迟来的大婚,宫中自然是前所未有的忙碌,人选很快便定好了,按照心儿的意思,立苏朵儿为后,念秋以及宁相的一个小女儿为妃,再者便是几名朝中权臣的女儿,现下朝局动荡,婚姻是一场很好拉拢戏码。
将九哥的手信送去给宓太妃娘娘看了,回长乐宫的小路上不其然的遇到了宁三以及云太妃,我先是愣了一下,想着是不是该掉头回去,或者干脆假装没有看到,可是宁三似乎读懂了我的心思般,三两步便堵住了我的去路,我低垂着头不敢去看他的脸。似乎这样的场景以前也发生过,而我像是个犯错的孩子一般不敢说话。
“唉,若是孽缘的话,真不如无缘···”这个声音是云太妃的,似乎带着浓浓的无奈与失望,我心中清楚她那是对我无奈与失望,宁相想必对我是更加的气恼吧,若不是因为我,宁三也不会至今尚未成婚,了然一身。
我向着云太妃的方向瞄了一眼,只看到一个有些清瘦的背影,又沉默了一会儿,宁三突然解下自己身上的披风披到了我身上,我急急的去抓宁三的手说道:“我不冷,你披着吧。”
宁三看了一眼被我抓着的手,我才发现自己不自觉的握住了他的手,放开之后,宁三却固执的将那件绛紫色的披风披到了我的身上,还细心的系好了绊子。一时之间我除了低着头沉默再不能做别的,好一会儿宁三才问道:“你真的打算要皇上立苏朵儿为后?”
我摇了摇头,闷声答道:“我不可能要宫中出现第二个赵惜若的。”
“方才我瞧见朝服都给送过去了,难道此事还有转圜的余地?这些年皇上鲜少与人亲近,这苏朵儿也算是和皇上最亲密的了。”
我抬头看了看宁三,这才发现宁三竟然消瘦了很多,虽然茶色的双眸还算熠熠生辉,却掩盖不住眼睫下的乌青,心中蓦地一阵揪疼。在意识反应过来之前,我已经将手探了出去,轻轻的抚摸着宁三憔悴的面容,泪忍不住的便掉了下来:“你瘦了,丝毫没有玉笛公子的气度了···”
宁三却只是看着我说道:“不要哭,我说过此生都不要你哭的,为了别人哭也就算了,我是绝不允许你因为我而哭的,这里会疼。”
宁三握着我的手摁在他的胸口处,手下是强有力的心跳,我的泪却流的更凶,终究是欠了,又怎么还的清?不如就这样欠着吧。
是夜,无星无月却有雪,簌簌落下的声音愈发显得周围安静起来,这样的夜所有人都会早早的躺进温暖的被窝之中,当然,若不是我有事,此刻也会躺在月尘怀中呼呼大睡的。文弈无声息的打开了苏朵儿寝殿的门,我随即也抬脚迈进了进来。
淡淡的檀香气息如一根温暖且能让人放松的弦,向里走了几步,侍女屏风后便是苏朵儿休息的地方,永夜点了几个宫女的睡穴之后,我伸手撩开了那水蓝色的芙蓉暖帐。苏朵儿的睡相很好,双手交握于腹前,呼吸绵长。我想这么灵巧的女子该不是睡觉很死的人,这样想着我并没有叫醒她的意思,大约过了一炷香的时间左右,苏朵儿似乎便不能睡的很安稳了,在左右摆动了一下头颅之后便悠悠转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