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对对,弧形的好,手术野大!”
“从这里切大隐静脉?”
“对,这儿,完成后吻合,一条线,伤口小。”
两人旁若无人地说着,沈来和唐传芳津津有味地听着,他们虽然一个主攻肠胃一个主攻乳腺,但是30年代大外科分得不是那么细,两人都能听得明白。
而且触类旁通。
叶一柏提出的这个手术方案,不是说有复杂多新奇,而是提出了一个新的观念,移植修补。
这给一直在困在“摘除和缝合”传统外科手术观念的民国外科医生门打开了一扇新的大门,他们开始思考在他们的外科领域中,是不是能应用这种新的观念。
特别是肠胃,沈来回想着曾经做过的手术,隐隐有了想法。
约莫四五十分钟后,许主任胸有成竹地直起身子来。
“行了,我大概心里有数了,明天上午八点第一台手术,老爷子您放心,这个手术方案绝对是切实可行的!”
张老爷子闻言,用力点了点头,他下意识地抓住了旁边儿子的手,紧紧握住。
张司长感觉右手传来的大力,心里是又喜又悲,喜的是父亲多年病痛终于有了治愈的希望,悲的是……他的手……他的手……大概有两天写不了字了!
“那行,老将军张司长,你们去休息吧,手术前禁食,老爷子今天好好休息,不要熬夜。”许主任笑道。
“等等。”张钧文强忍着右手的痛楚开口道:“这个……”
张司长面上露出尴尬和不好意思的神情,作为教育部普通教育司的副司长,他这两天感受到的尴尬和不好意思比他前两年加起来的还要多。
“这个,是这样的,我突然觉得叶医生作为这个手术方案的提出者,是不是由他主刀更好?”
外科大会议室里安静了那么几秒钟。
这换医生这事,说尴尬尴尬,说不尴尬不尴尬,但两位医生都在场,你直截了当当着两个人的面提出来,那必然是尴尬的。
如果说,你在半天前还跟现在你希望当他主刀的医生说过同样换医生的话,那就更尴尬了。
张老爷子说张钧文读书读傻这件事,看来也不是空穴来风。
张司长在官场锻炼了这么多年的脑子也终于回过神来,三十好几的人了,竟少见地红了脸。
最先打圆场的是沈来。
“哈哈哈,钧文呐,老张一直说你是个书呆子,傻愣子,我还不信,今天看着,我信了,你这话就不能私下说吗,小叶老许对不住,我这个侄子关心则乱了。”
许主任……许主任能怎么办呢,选择医生的病人的权利,更别说……人家官大,他一个小医生能说什么,只能微笑啊。
不过把主刀让给叶一柏这件事,他倒是没有丝毫怨言,和这位小叶医生合作了一台手术,许主任就知道这个医生看起来年轻,但这手上的功夫比他这个做了二十多年手术的只强不弱。
虽然他想不明白,这种只能靠病例和熟练度锻炼起来的技术,叶一柏是怎么做到比他这个做了二十多年的外科医生还熟练利索的,但是手上的功夫骗不了人,他服气。
还有这个小叶医生提出来的两个手术方案,旁路移植就不说了,单说下午那个迷走神经切断术,最大程度地保留了病人胃的功能。
以前应对这种毛病,外科医生大多会选择胃切除术,这种再出血几率大不说,哪怕你运气好止住血了,胃功能丧失,后期营养不良的后遗症比比皆是。
“我还以为是叶医生有事您才让我主刀,如果叶医生能主刀那当然是最好的,他不但医术出众还是这个手术方案的提出者,他来主刀对老将军的最有利的。”许主任笑着说道。
张司长知道自己刚刚做得不合适,官场上混久的文人能屈能伸,许主任话刚说完,张司长在众人惊愕的目光下对着许主任和叶一柏深深鞠了两躬。
“钧文关心则乱,若有言语失当之处,还请二位海涵,老父辛劳一世,为过鞠躬尽瘁,如今一身病痛,我实焦心,明天拜托二位了。”
这话既包含了一个儿子的孝心还点出了老将军一身病痛全是为国为民,这话一出,于公于私,谁能不竭尽全力?
叶一柏他要收回刚刚的话,什么叫读书读傻了,这不精明得很嘛。
不过他对此倒是不甚在意,治病救人,本分而已,该做自然是要做的。
“那一样是明天早上八点吧,麻烦许主任帮我安排几位助手。”叶一柏转头对许主任说道。
许主任笑道:“新的手术方案我也很感兴趣,跟今天一样,我做你一助。”
沈来:“我二助!”
没等唐院长开口,沈副院长继续道:“传芳,你明天没事的话,帮我们把手术过程拍下来吧,我答应了济合的罗伯特医生,要把手术过程拍下来给他带回去。”
唐传芳下意识就要拒绝,但他转念一想,不对啊,拍下来……拍下来!
“行,我找人帮你们拍,不过,这胶卷得给我复制一份!”
“这没问题。”
众人商讨完毕,已然是接近晚上八点了,大家约好了明天早一点到后就各回各家去了。
与此同时,杭城江宁路叶府
杨素新坐在客厅里,时不时往外张望,她看了看手里的表,快八点了,叶广言还没回来。
“太太,太太,先生回来了。”这时,有小厮快跑进来通报。
杨素新站起身来,快步向外走去,只见叶广言拿着包大步向厅里走来。
“怎么这么晚?这都几天了,一日比一日晚。”杨素新一边说着一边接过叶广言手里的包。
叶广言满脸苦笑,“还能为什么,已经第七个了,一个月里面失踪了七个孩子,还有一个是梁生布行的小少爷,还都是放学的时候失踪的,我这个教育局长责任重大啊。”
“梁生布行的老板和金陵那边关系密切,这不,张钧文亲自来杭城了,逮住我们几个就是一通臭骂,他这报告打上去,我怕我头上这顶帽子就得丢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