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一柏的话让整个会议室都陷入了沉默,几个感性的女职员不忍地闭上眼睛低下头去,布鲁斯和费曼也是面色凝重,布鲁斯目光扫过主位上几位同样面色沉重的医生,站起身来,轻轻低下头去,“那就拜托你们了,医生。”
布鲁斯的动作,让叶一柏等人也赶忙站起身来,“您放心,我们会尽力的。”罗伯特诚恳地保证道。
领事馆的众人已经在医院呆了不短的时间了,眼见托马斯和他的女儿都从手术室出来了,也就不便再多留了,布鲁斯等人和一众医生们告辞后,便匆匆离开,只留下费曼先生和刚刚开口问叶一柏莉莎的脸怎么办的女职员。
“这位是我太太,我们今天留下来照顾卡尔和莉莎。”费曼对叶一柏说道。
“你好费曼太太。”
“你好医生。”费曼太太点点头,她眼眶微红,显然还沉浸在莉莎毁容的悲戚中,声音有些哽咽。
“走吧,叶。”理查轻声说道。
叶一柏点点头,走出会议室。
出了会议室,叶医生长长出了一口气,他很久没有这样的感觉了,一种沉重得令人喘不上气来的窒息感。
“叶,我还以为你已经是个完美医生的模板了,但是你这心态还是要多练啊,我们是医生,不是上帝,总有做不到的事情,不要太过苛求自己。”刚从会议室走出来的罗伯特看到意志有些消沉的叶一柏,上前拍了拍叶一柏的肩膀。
叶一柏苦笑地点点头,迈步向办公室走去。
现在已经是下班时间了,今天理查和艾伦值夜班,没他什么事,但是吃完饭回到宿舍,叶一柏却少见得失了眠。
做了两辈子医生,按道理讲,他应该习惯了生老病死,但是道理是道理,感情是感情,虽然无数次告诫自己不要对病人投入感情,但面对一个母亲用生命保护下来的孩子,那么小,那么乖,叶一柏猛地从床上坐了起来。
起身抓了件白大褂披上,向楼下走去。
“叶医生。”
“叶医生。”
自从叶一柏罗伯特任命为临时救护中心外科组的组长后,叶一柏在济合地位算是正式确立起来了,即使济合并不是一个上下级明确的地方,但是一些小医生和小护士见到叶一柏会下意识地问好。
叶一柏一一点头回应。
晚上的加护病房静悄悄的,只是不远处护士台里有几个小护士在值班。
其中一个护士刚帮病人换了吊瓶回来,看到迎面走过来的叶一柏,心下一惊,正想叫醒两个打盹的同伴,叶一柏对她摆摆手,示意不用。
在一线工作上,护士从来不比医生轻松,甚至在某种程度上,她们还要比医生辛苦几分,几个护士一起值夜班,轮流打盹这也是惯常的事了。
“我就去看看。”他低声道。
小护士将换下来的吊瓶放入箱子里,同时飞快做好记录。
“叶医生,您是找莉莎托马斯吗?我带您过去吧。”
叶一柏闻言点了点头。
两人轻手轻脚地向加护病房区走去。
“她的情况怎么样?”
“还可以,麻药过去后小姑娘疼哭过,亨利医生适当开了点药,她来拉着亨利医生的手问,爸爸妈妈也受了伤,是不是也会这么疼?亨利医生说,他已经给他们开过药了,小姑娘才露出笑容来。”
隔着帘子,叶一柏可以清晰地看到房间里的小女孩,本就不大的白色病床上,隆起那么小小一块来。
两只手臂已经用石膏固定了,面部也用纱布包扎得很好,但是小女孩睡着时候的眉头却一直是皱着的,始终没有松开。
“给我看看记录。”看到小护士手里拿着小姑娘的护理记录,叶一柏开口道。
小护士点头,连忙将手中的记录本递上,叶一柏快速浏览着,看到麻药剂量的时候,不由眉头一皱,不过他随即又想到,手臂、面部加上腹部创口,如果麻药剂量小了,小莉莎恐怕连觉都睡不着。
“亨利医生在晚上增加了麻药剂量,白天的时候还是以止痛药为主的。”
叶一柏点点头,“莉莎有问过自己的脸吗?”
小护士闻言,怜惜的目光透过帘子的缝隙落到小莉莎的脸上,“她只问了为什么她笑起来脸会疼?小莉莎两只手都固定住了,没法摸脸,也算是好事了。我跟她说她脸上被划开了,已经包扎好了,她还非常紧张地问我会毁容吗?我不知道怎么说,只能说那要看你乖不乖了,要是你听话,我就让医生给你用最好的药。”
小护士说着眼眶就红了。
叶一柏轻轻关上门,“在腹部拆线之前,不要让莉莎知道自己脸的事。”
“好的,叶医生。”小护士用力点点头。
叶一柏从加护病房区往回走,路过护士台,看到护士台后墙上的挂钟,已经早上四点半了,他犹豫了一下,脚下拐了个弯,向医院外走去。
济合医院不远处有一个小湖,平常早上和傍晚还是有不少人在湖边散步的,只是这时实在太早,连公鸡都还没有打鸣呢。
只听得一声声虫鸣鸟叫声,叶一柏走到湖边,先是慢走,然后越走越快,随即开始跑动起来,一圈,两圈,额头和背上微微渗出了汗,脚步也变得沉重起来。
跑得累了,没有空去想了,心里的沉重和无力感就能淡一些。
耳边传来新的脚步声,他侧头看去,随即脸上露出惊讶的神色,他怎么在这。
只见裴泽弼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了他身边,正和他以相同频率一起环湖跑着。
“我每天都有晨跑的习惯,刚刚走过来的时候还以为自己认错人了,你穿着这身就跑步了?还医生呢,不怕把自己的脚崴了?”
因为刚开始也没有打算来跑步,叶一柏穿着皮鞋和白大褂就出来了,裴泽弼不说他还不觉着,这说起来,脚是有些不舒服。
“我看你都一身汗了,旁边坐一会?顺便跟我说说,有什么事情可以难倒我们叶大医生,让他天还没亮就来折腾自己的?”裴泽弼道。
叶一柏看了他一眼,穿休闲服的裴泽弼比之平常穿制服戴肩章的时候少了分距离感,脸上的碎发额旁,汗水顺着轮廓滑下,伴随着轻轻的喘息声,让叶一柏的心脏无意识地快速跳动了两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