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
“尸体处理需要家属签字,托马斯先生早上知道了他妻子去世的消息,还有……小莉莎的事,他坚持要去看小莉莎,同时要求见你。”罗伯特解释道。
叶一柏点点头,上前轻轻抓住了门把手,病房里传来男人痛苦的低吼声,让门外正要准备进入的白大褂动作一顿。
叶医生轻轻吸了一口气,推开门去。
病房里没有想象中的一片狼藉,托马斯先生也没想象中的斯里歇底。
他看向走进来的一群白大褂,表现地十分冷静,“我想去看看惠特尼,送她最后一程,还有我的莉莎,她现在应该需要爸爸。”
惠特尼是已故托马斯太太的名字,叶一柏和罗伯特对视一眼,两个大医生用眼神交流了十秒钟。
罗伯特率先开口道:“可以,但是你的腿刚做完手术,不管做什么都需要我们医护人员陪同。”
“可以。”托马斯先生立刻答应。
罗伯特看向叶一柏,叶一柏对他点点头。
“托马斯先生,您好,我是叶一柏,小莉莎的主刀医生。”叶一柏开口道。
托马斯先生的目光落到叶一柏身上,他先是一愣,脸上露出疑惑的表情。
叶医生早就习惯了这种怀疑和打量的态度,谁叫他是华人而且长得确实面嫩呢,叶一柏正要开口解释,却听托马斯先生道:“是你。是你救的我们。”
叶一柏有些惊讶地抬头,“您当时有意识?”
托马斯僵硬的面部轮廓变得柔和了稍许,“虽然模模糊糊的,但是我记得您的声音,您跟我说坚持住,惠特尼和莉莎需要我,谢谢您。”
叶一柏紧抿的嘴唇微微放松,“不客气。”
见托马斯用期冀而紧张的目光看着自己,叶一柏知道他想从自己口中得到小莉莎的消息,叶医生抬眸,看向托马斯。
“严重撞击造车体部分解体,有一块金属片擦过小莉莎的脸部穿透了她的腹部,昨天晚上,为了止住腹腔内大出血,小莉莎已经完成了肝部分切除手术,现在暂时脱离了生命危险。”
叶一柏清晰直白简洁明了地向托马斯先生介绍着莉莎的情况,看着托马斯先生的眼睛诚恳而郑重,“您说得对,小莉莎她现在应该需要爸爸,但她需要一个强大的能让她依靠让她安心的爸爸。”
“我告诉莉莎,她妈妈也受伤了,在接受医生的治疗,暂时不能来见她,让她好好养伤,不然妈妈看到她受伤的样子会伤心的。”叶一柏说到这里的时候,睫毛颤了颤,但脸上还是平静而专业的模样。
“金属片擦过脸穿透了腹部?”托马斯喃喃自语着,全身上下剧烈地颤抖起来,他大口大口喘着气,呼吸似乎有些困难起来。
罗伯特医生反应迅速,他快步上前,拿起床头柜上的呼吸囊向托马斯先生脸上套去。
“不要激动,躺下来,躺下来,深呼吸,用力吸。”
快速给氧两分钟后,托马斯先生的呼吸才逐渐平稳下来,罗伯特面色严峻,“呼吸检测改成半小时,准备血管加压素,随时准备给药。”
“好的,罗伯特医生。”乔娜点头,快步离开。
“托马斯先生,看来你现在并没有做好和莉莎见面的准备。”叶医生旁观着这一幕,开口道。
托马斯带着呼吸囊,用力着摇着头,从他的口型中叶一柏能看出他不停在重复“please”。
出了病房门,叶一柏转头对罗伯特医生道:“罗伯特医生,你什么时候觉得托马斯先生做好准备了,那再通知我。”
罗伯特点点头,无奈道:“我的错,他现在的情况确实不适合再受刺激。”他回头看了病房里的托马斯先生一眼,“叶,你令我非常惊讶,我以为以你昨天的状态,你会心软,没想到你这么快就调节过来了。”
“你做得很对,医生很多时候是不被允许与病人太过接近的,这会使你暴露在他们的痛苦里,你将来要面对的是无数的病人,如果每一个都共情,这将会逼疯你,所以珍惜你的情感。”
“吝啬它,同样永远保有它。”叶一柏将罗伯特的话接了下去。
罗伯特再次诧异地看向眼前这位年轻的医生,他耸了耸肩,“每次和你交流,我都有一种在和一位从医许久的同行在说话的感觉,好吧好吧,我没什么好教你的。”
叶一柏摇头,“不,谢谢,罗伯特医生,您提醒得很对。”
罗伯特点头,两人边走边讨论着托马斯父女的救治问题,艾伦和亚历克斯跟着他们身后快步向临时救护中心走去。
接下来的几天风平浪静,除了周四晚上来了个酒精中毒差点送了命的,其他时候临时救护中心一片岁月静好的模样,使得叶大医生都有空研究起中药来。
上辈子华国逐渐强大起来后,中药就逐步走入了世界医学界的视线中,特别是几次重大疫情事件后,中药在提高人体免疫力方面的功效已经获得世界医学界的认可。
在一时半刻难以获得青霉素和磺胺的情况下,叶一柏开始有意识地搜集中药书,学习起中药知识来。
小莉莎是个坚强的小姑娘,在术后第三天,她有轻微发烧的迹象,但在一群白大褂心急火燎鸡飞狗跳的精神鼓舞和药物支持下,她很快就好了起来。
托马斯先生也在被强制修养了两天后,终于获得了罗伯特医生的同意来和小莉莎见面,叶一柏和罗伯特隔着帘子看着父女两相互安慰,心里都十分复杂。
特别是托马斯先生从小莉莎病房里出来,终于忍不住泪流满面,坐在轮椅上拉着叶一柏和罗伯特不断恳求的场面,让两个前几天还信誓旦旦要和病人保持距离,要吝啬情感保持理智的医生差点就做出自己都做不到的承诺了。
1933年5月12日,周六
一份份制作精美的《周六邮报》被送往公共租界和法租界的各个报亭。
“老王,接货咯。”
公共租界派克弄旁的小报亭里,一个四五十岁西式打扮的男子正不断看着自己手腕上的表,眉头紧皱。
听到熟悉的声音,老王抬头,不满道:“今天怎么这么晚?老客都来问了好几次了。”
“我也没办法,这次不知道为什么,市区那些报亭疯了一样跟我们争货,英国人的报纸,全是英文,整个上海市多少人懂英文啊,那么贵的杂志,不知道他们买回去干什么。”
他一边说着一边往老王的报亭里搬杂志。
《周六邮报》的价格不低,加上纯英文,做的一般都是老客生意,那些个英国人每周六都会习惯性地买一本《周六邮报》边翻边吃早饭,偶尔美国人也会来凑热闹,因此这本杂志的出货量虽然不算大,但十分稳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