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敢在您面前谈辛苦,平津是我们的平津城啊。”他将叶一柏引到大礼堂最前面的第一排位置,“这几位是我们医学系的教授,这是解刨学的张铭德张教授,内科学的沈安门沈教授,外科学的……”
徐泽成为叶一柏一一介绍,两边都客气地互相打招呼,几位教授看向叶一柏的目光十分复杂,有感慨,有激赏但更多的居然是羞愧和心疼。
同曾为人师长,他几乎是一瞬间就明白了这几位教授的心理,他了然地笑笑,对着几人露出一个温和的笑容,特殊时刻,众人都没有寒暄的心思,只是互相介绍熟悉后,便进入了正题。
“事情我们都已经和学生们说过了,学生们的反应也十分积极,这种时候按道理将不应该大规模聚集的,不过我们做过严格的筛选,加上我们觉得这是这群小家伙们第一次穿上属于自己的白大褂,总还是要给他们一个仪式的。这次大会没什么领导讲话,不过这群小家伙都盼着您跟他们说两句。”张铭德教授道。
叶一柏的目光扫过不远处架子上堆得密密麻麻但叠得却整整齐齐的白大褂,轻轻点了点头。
他在学生们好奇期冀的目光中走上主席台,站在话筒前,约莫沉默了半分钟,他缓慢开口。
“今天,是我来到这个城市的第三天,现在我以北方抗疫总负责人和一个正在参加抗疫工作的医生的身份站在这里,和大家讲讲我这几天了解到的情况,正在做的事情和即将要做的事情。”
“截止去年底,平津城统计人口47万人。其中南江区人口7万6千人,已确认感染鼠疫人口1621人,六号到八号这三天,每天增加的感染人数分别为194人、227人、102人,每天死亡人数为46人、42人、63人。
同样,截止去年年底,平津城所有已登记的医务人员共827人,其中60以上老人42人,已确认感染鼠疫146人,未排除染疫可能处于隔离中的389人。
也就是说,现在,最好的可能下,这座城市能有250人投入这场对抗鼠疫的战争,而这250人包括医生、护士、助产士、牙医,按照平津城里医师药师占总医务人员比例推算,这250人中医师药师数量不会超过30人,且实际上我们联系到的能立刻投入工作的医务人员数量还远远小于这个数。”
叶一柏说到这里的时候,微微停顿了一下,抬头看向台下众人。台下的学生们早已没有了刚刚的兴奋和激动,他们迷惘、惊愕,不敢置信地看着台上的人,就连坐在第一排的医学系教授和领导们也坐直了身体,神情变得严峻起来。
他们虽然在平津城呆了这么多年,从来没有关注过这些数据,而叶一柏这种列数字的方式清晰且又直截了当地将当下平津抗疫最大的短板展示在一众医学系师生面前,他们这才惊愕地发现在当下的抗疫坏境中,一个医生居然要负责近百个病人,这还仅仅是南江区,那如果整个平津城呢?
如此巨大数字悬殊让几个平津大学医学系的教授的面色变得越发严峻,而许多医学生们也慢慢意识到了他们即将面对的不是一次激动人心的挑战也不是什么展示他们热血和爱国心的实践活动,而是一场真正的战役。
“作为一个医生,居然站在这里要求一群医学生上战场,我感到十分羞愧,但是抱歉,我们只有这个选择了。”叶一柏说完,对着台下深深鞠了一个躬,且保持弯腰的状态久久没有变化。
台下响起一阵凳子腿和地面摩擦发出的声响,会场里所有的人都站了起来。
“叶先生!老师!虽然我们还没有执照,但我们也是医生!”
“我们入校的时候就背过希波克拉底誓言,我们也是医生!”
……
不知道谁先开的口,这群二十出头的热血青年们洋溢着一张张笑脸,挥舞着手臂呼喊着,还有人跳到了凳子上背起了他们曾经入学时背过的希波克拉底誓言,先是一个人后来声音越来越大,徐泽成大声地吼叫着想要让这群被热血冲昏头脑的小家伙们安静下来,然而他的声音淹没在越来越大声的背诵声中……
叶一柏直起身子,看着这样的场面,忽然有一种想要加入他们的冲动,二十三岁……正是青春热血的年纪啊。
第260章
有了平津大医学系师生们的加入,医务人员缺乏的问题有了较大程度的缓解,至少能够勉强应对当下隔离中心的状况了,叶一柏编写的《鼠疫标准治疗手册》被大量刊印出来,分发给一线的医务人员作为治疗指导。
经过十多天的磨合,整个隔离中心的运行似乎变得井然有序起来,但是大家心里都清楚,当下的井然有序是因为叶医生将全部资源都投入到了南江区的抗议防疫中,几乎是用一城的资源在做一区的事情,等整个平津城全面抗疫工作正式开展,人员和物资紧缺的问题将会再次突显,且更加严重。
但即便如此,他们也只能这样走下去,因为所有人都清楚,他们就只剩下这么一条路了。
封区第六天,南江区鼠疫患者新增人数第一次降到了两位数,第九天,第一次降到了个位数,虽然第十天又有了反复,新增十一人,但众人知道南江区的疫情算是控制住了。
“除了封锁后有新增的区域,按照新增日期再向后延十天,其他地区以甲保为单位可以陆续解除封锁了。”叶一柏抬头笑着说道。
“太棒了!”
“万岁!”年轻的白大褂们欢呼雀跃着。
临时办公室里响起了热烈的掌声,即使前路艰难,但阶段性的胜利也足以让他们获得满足和喜悦。
经过这么多天的磨合,防疫办已经形成了一套十分有效率的办公方式,叶一柏的指令出来,不到两个小时,就已经传到到了各个基层,甲保长们几乎的兴高采烈地跑出去通知他们的街坊们。
“大妈,门口封条撕掉了哦,大叔大妈你们可以出去外面了,现在我们区里面没有传染病了,你们可以放心走,那个黄线围起来地方不要去哦,那里还可能被传染的。”一个甲长撕掉他负责的一户人家门口的封条,将最后一份物资递给里面的住户。
一个五十岁左右模样的妇女慢慢探出头来,当她看到甲长递过来的物资,脸上露出一丝激动的红晕,“可以出去了?”冬日的阳关穿过门前的大树撒到妇女略显苍白却带着一丝红晕的面颊上。
“对,大妈,可以出去了。今天太阳好,您可以带大爷出去走走,现在很安全。我还要去通知下一户,先走了。”甲长边说着边往前走,走了两步还不忘回头道:“要带口罩,就是我上次给你们发的,不然要罚钱的。”
这样的场景在南江区各个角落里上演,路口巷口的大喇叭重复向南江区的百姓宣布着这个好消息,一个个声音此起彼伏,好像在比较谁声音更大,谁情绪更饱满更热烈。
与此同时,南江区大规模解封的消息第一时间放在了平津城各方势力的办公桌上。
由于叶一柏数据公开的举措,南江区每天的抗疫数据都会向社会公布,看着南江区一天天得变好,即便是最保守最顽固的几方势力,也都软化了态度,开始慢慢接受叶一柏网格化封锁的举措。
比他们反应更快的是几个外国领事馆,库克和霍尔在分析了南江区的数据并实地考察了位于火车站的隔离中心后,当机立断,直接有样学样,封锁了他们的侨民区。
这大大刺激了平津城上下,这个势力繁杂而保守的北方城市终于下定了决心,不惜一切代价消灭鼠疫。
看着众人积极而热烈地讨论全城网格化封锁后的细节,叶一柏知道,提出“用火葬法处理染疫尸体”的时机到了。
当叶一柏让孟庆勇将他这份提案分发到与会众人手中的时候,几分钟前还在为各区医疗资源争得你死我活,恨不得直接上手的高官士绅们如同被人掐住了脖子,一时都说不出话来,刚刚还热闹得如同菜市场的会议室瞬间安静了下来。
周郝仁看着认真的叶一柏,脸上的表情从惊愕慢慢成严肃和苦笑,这位叶医生还真是语不惊人死不休,好不容易让这群老古板们接受了封城和城内网格化封锁,现在又提出什么“火葬”。
这已经不仅仅是利益关系了,“火葬”这两个字已然触动到所有华国人最敏感的神经。
在这个会议室里坐着的都是平津城里最有权势的人,他们的家人即使感染鼠疫死亡,他们也有能力好好收敛他们亲人的尸体,不会让他们被收尸队收走,草草安置在城西的空地上。
但即便如此,他们心中也明白这条命令下发意味着什么,它绝对踩到了温和坚韧逆来顺受的平津普通老百姓的底线上。
“叶医生,这……没有更好的处理方法吗?”有人干巴巴地开口道。
如果是半个月前,叶一柏提出这种方案,这些平津城的权贵们绝对会掀桌子走人,但是现在,南江区的例子在前,这个半个月前还死气沉沉的地方如今已经基本摆脱鼠疫的威胁,成了整个平津人最向往的地方。
那些早前封区前从南江区跑出来的,现在是一门心思向往回跑,哪怕是在座的诸位也有不少动心思想要去南江区暂住的,只是防疫办管得严,南江区外面那些个实枪荷弹的又不懂得通融,才使他们不得成行。
叶一柏能救平津城,能救整个北方,这一点已经成为在座所有人的共识,因此哪怕他们觉得着实荒谬,也没有第一时间反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