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下巴一努:“那这是干嘛?”
“对我的病人实施远程治疗。”
“这么能唬人,也没见你找着女朋友啊。”她“啧啧”摇头,转身要走又站住,回头指指他电脑屏幕,“邮箱该清理清理了。”
何钰松顺着她食指所指,看见了发件箱一栏标记的数字――947。
倒真是一晃眼九百四十七封邮件了。
看林深青走了,他随意往下拉了拉,发现最开始那三百多封邮件的内容实在触目惊心。
林深青当年恶化的程度,比他预想中更严重。他也是后来才知道,林忠廷出事那天晚上,在北城拍卖会会场顶楼的直升机上,她已经记起了空难事故的全过程。
她之所以会坐上贺家的私人直升机,并不是背后藏了什么巨大的阴谋,而只是因为,公共航班上有个骚扰过她的男酿酒师。
她的助理劝她忍一忍,她却说,人活着为什么要忍。
就因为她一时任性,所有的灾难接踵而至。
她的助理死了。
她的爷爷死了。
贺星原的锦绣前程也毁了。
心结解不开,长期反复的精神折磨,让她从icu出来以后很快并发了抑郁症。所以最初那三百多封邮件里,大多都是负面的消息。
有说她产生幻觉,歇斯底里砸东西的。
有说她躲进浴室,拿针头自虐,戳得满手背都是针孔的。
有说她偷偷吞了十倍的抗抑郁药,被送进急救室洗胃的。
接下来的邮件内容才渐渐趋于乐观。
说她自杀的念头减轻了。
说她的抑郁指数得到了控制。
说她再这样保持下去就有希望出院了。
最后的一百多封邮件内容就比较简单了,大部分都是:今天没有特殊情况。
何钰松笑着摇摇头。这个私人邮箱的作用到此为止,确实该清理了。
他摁下删除键,清空了所有的邮件,退出邮箱界面。
门外,林深青刚走出诊室,就看宋小蓓心急忙慌地从楼梯口跑过来:“姐,对不起对不起,我来迟了!”
“要是赶不上去北城的高铁,你就准备好背我过去吧。”
宋小蓓点头哈腰赔不是,正要说车已经在楼下了,忽然看见林深青望着走廊长椅上一个白白净净的男孩子,眼神发了直。
“怎么了,姐?”
林深青没说话,在原地注视了他一会儿,慢慢朝他走了过去。
她站在他面前,低头看着他手腕上渗着淡红色血迹的白纱布,伸出一根指头,轻轻碰了碰他的伤口。
对方毫无反应,似乎也不在意她这个陌生人的触碰。
林深青蹲下来,仰头看着他:“小弟弟,这么深一刀,废了老大劲吧?”
对方没有答话,也没有看她。
林深青抬起手,把手背搁到他眼下:“还是你们年轻人有胆,我就只敢拿针戳。”
他终于皱了皱眉头,说:“哪里?”
“哦,看不出来了么?以前挺明显的啊。”她收回手,又碰了碰他的伤口,“你这个地方,以后会不会也看不出来?这么深,三年五载肯定消不掉了,十年,三十年,五十年,应该有可能吧。”
“不知道。”
“那就去知道知道。”
他摇摇头。
“干嘛这么快下结论?你还这么小,有的是时间慢慢考虑。”她眨眨眼,“我也是考虑了很久才下结论的。”
“什么结论?”
“第一次进抢救室的那天,我想到一个问题。我在想,人死了,还会绝望吗?然后我花了两年零七个月得到一个答案:人死了,就不会有绝望,不会痛苦了,可是也不会有期待,不会高兴了。”
“上天遮住了你头顶的太阳,教会你绝望,可同时也赐予你代替太阳的火把,教会你如何举着它。丢掉火把,你的人生就只剩一种可能,举着它继续走下去,却有无数种可能。所以,不要这么快盖棺定论。”
林深青撑膝起来,笑着摸了摸他的小平头,转身走了。
宋小蓓抹着眼泪跟上她:“姐,你病好以后变得好善良好温柔哦,都关心起不相干的人来了。”
林深青眨眨眼:“好看的人怎么会不相干?这些都是我的同类,死一个少一个,要多珍惜。”
宋小蓓一噎,换了个角度拍马屁:“不管出发点是什么,你刚才那段发言确实精彩!”
“是吗?”她从包里抽出一张“关爱抑郁症”的公益宣传单,淡淡地说,“是这上面的台词,喜欢就拿去收藏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