停了停,又补充道,“不过,事情没这么简单,如此选出来的种子,种上几茬后,说不定又退化回去了,反正得不断的试种,找到能稳定遗传……咳,就是产量稳定的,若是十年后能有成果,就算我们撞上大运了。而且,大秦疆域辽阔,不同的地方水土迥异,种田也得因地适宜,距离大面积推开……还有七十万八千里的路要走呢!”
这其实就是简单的杂交育种,但萧蕴上辈子学的东西有限,只限皮毛。她在田庄里折腾这些,存了赌一赌的心,能有结果自然好,若是什么都得不到,就当花钱满足好奇心了。
秦暄没追究萧蕴那些奇怪想法的来源,他在心里算了算,其实用不了十年,就做出了成果。按照前生的轨迹,五年后,这些高产粮食就在燕陵一地大面积种植了,那时候,燕陵这个曾经的不毛之地,已经变成了安北的粮仓,不仅能满足萧湛麾下安北军的粮草所需,还能大量转运到其他州府。
他抬眼打量了一遍这个田庄,仅仅种了几圈桑树草草定界,没有院墙,也没有护卫,就连庄子上的这些管事,似乎也是草草拼凑出来的,谁也不知道究竟可靠不可靠。
左右了大秦之后局势的一件大事,居然就是在这个地方生根发芽的。
秦暄瞧了一眼李金成,道:“民以食为天,你们在这个田庄上折腾出的东西,若能成,堪称功德无量。不过,你们这事儿做得太草率了,一点儿保守秘密的措施都瞧不见,若是被有心人传扬出去,恐怕会惹来不必要的麻烦。”
李金成辩解道:“五殿下,小人可以保证,参与了这件事的人,都是可靠之人,不会在外面乱说话。这里的管事自不必说,都与主家签下了死契,对郡主忠心耿耿;负责种田的佃户均是从前几年涌进帝都的流民中挑选出来的擅长农事之人,身家性命皆在郡主身上,不可能背叛……”
“你也算是有心了!”秦暄打断了李金成的话,“不过,这些还不够,你能保证庄子里的人不对外乱说话,能保证外面的人不会闯进来吗?就周围的那几行桑树,防君子,不防小人。”
萧蕴不以为然道:“这就是个普通农庄,谁会无缘无故地查探我们的底细?再说了,这件事的前景虽然很诱人,但最后多半什么有价值的东西都做不出来,花点儿钱就算了,没必要当成军械库一样警戒。”
秦暄意外道:“你并不看好这件事的前景?”
萧蕴点了点头:“其实,这种事情的成功率跟赌博差不多,只要花上些时间,砸上些银钱,不至于什么都做不出来,却也不太可能一举改变一切。”
说到底,她只知道一点儿理论皮毛,能调用的人手,是一群纯粹的古代土著。
选育粮种这种事情,耗时特别长,中间变数无数,就是在上辈子都是一件特别麻烦的事情,何况是在这个要什么没什么的古代?
秦暄笑笑,道:“我倒是觉得此事大有可为。晏晏,你可愿意把这里的大管事借我一用?”
“当然可以。”萧蕴答应得很爽快,“不过,我得提醒五表兄一句,粮种一事关系到大秦国运,必须得慎之又慎,谁也不知中间会出什么变数,要是好心办了坏事,我们就是千古罪人了。”
“我知道!”秦暄明白,萧蕴怕他贪功冒进。
萧蕴看向李金成:“带我们去其他地方看看吧,我听说,商队从海外带回来的好些蔬果,都被你们种出来了?”
李金成点了点头,自在前引路。
一行人径直来到田庄的另一头,这里用篱笆圈出了一片菜园,里面密密麻麻种了好些蔬果。其中绝大多数,都是秦暄以前从未见过的品种。
对萧蕴来说,其中大部分品种,她都认得。
这个世界和萧蕴上辈子学过的历史完全对不上号,因前朝出了位疑似穿越人士的张大帝,她所学过的历史规律基本上成了一张废纸,更不用说,这里还有神乎其神的内力,以及疗效远比现代中医奇幻的医术。不过,常用的药材,食用的蔬果,大半能和萧蕴的认知対得上号。
现在的大秦,还不曾大量引种番外的蔬果。萧蕴的商队也不知去了哪里,居然给她带回了好些外邦的特产,萧蕴从中找到了好多眼熟的品种,比如番茄、土豆、黄瓜、南瓜等。
如今是六月份,这些被移栽过来的蔬果多半结果了,空气里泛着淡淡的甜香。
萧蕴引着秦暄一样样看这些新鲜的蔬果,看过之后,说道:“你且坐一坐,我下厨给你做一道菜当礼物,如何?”
秦暄奇道:“你还学过厨艺?要不要我帮忙?”他今生的确没下过厨,但上辈子好些年身在军中,生火做饭的事情也没少干,还真能帮上忙。
“不用,厨房里自有人帮忙。”萧蕴摇了摇头,说,“若是让你插手了,哪里还能算是我亲手做的礼物?”
她上辈子其实也没学过什么厨艺,但简单的切菜拼盘还是会的,洗两个干净的番茄,切成八瓣摆到盘子里,再撒上白糖,就算是一道菜品。
厨房里的两个厨娘用其他的食材,做了一道汤和几道素菜,连同她的作品,送到了桌子上。
将下箸时,一名护卫走了进来,把一封信交给了秦暄。
秦暄匆匆看罢,微微笑了笑,对萧蕴道:“用不了多久,东宫便要多一位侧妃了!”
“皇后不是正病着吗?做儿子的这个时候纳侧妃,名声上不太好听吧?”萧蕴想了想,“莫非太子是被人赖上了,不得不要这个侧妃?”
“因为太子要纳进宫里的人,是韩槿!”秦暄说,“母后病了,特意让韩家送韩槿入宫侍疾。韩槿换衣裳的时候,被太子撞上了。母后得知后,便发了话,让太子择日迎韩槿过门。”
“太子愿意要韩槿?”萧蕴奇道。
韩槿三年前害她不成,反而被秦暄抓了个正着,把状告到了秦帝面前。
自那之后,韩槿名声大损,连皇宫都进不了,在帝都十分低调,几乎没什么存在感。太子一向爱名声,怎么可能愿意要一个有劣迹的侧妃?
“韩国公极其疼爱韩槿,便是她做错了事,这份疼爱依旧半点儿不减。”秦暄道,“再则,太子一向听母后的话,也敬重舅父韩国公,就是不情愿,也会装出一副不胜欢喜的模样。”
萧蕴微微蹙眉:“既然韩皇后和韩国公如此看重韩槿,一个侧妃的位置,恐怕满足不了她吧?”
秦暄道:“那就是东宫的内务了,和我们没关系,日后离东宫的人远一点儿,那位太子妃,还有韩槿,都是女中枭雄,谁也不能居于谁之下,她们凑的一起,东宫后院有热闹瞧了。”
萧蕴又问:“韩皇后的身体如何了?”
秦暄的声音低沉了些:“身体没什么大碍,但心病颇重。这是连御医都没办法的事情,什么时候能好起来也是未知之数。但短时间内,应该没心思理会外面的纷纭了。”
萧蕴沉默了一会儿,静静喝了几调羹蔬菜汤,忽然问:“五表兄,韩皇后的心病……到底是怎么回事,又和那一对我娘手里的那对猫眼宝石……有什么关系?”
她迟疑了一下,继续道:“在凤仪宫作乱的人特意把一双宝石留在了皇后手里,肯定不是无的放矢,韩皇后的心病……是不是和我娘亲有关系?”
秦暄的心一沉,手里的筷子险些跌落到桌子上。
他深吸了一口气,以尽可能平静的声音道:“喜欢收集那种宝石的,未必只有章宁长公主一人。母后这一辈子的亏心事多的太多了,我也不知道她的心病到底是哪一桩。”
萧蕴定定看着秦暄,好一会儿之后,才点了点头,笑笑道:“五表兄说得对,兴许是我想多了。”
秦暄对着满桌子清爽可口的菜品,忽然间没了丁点儿胃口。
世上没有永远的秘密。
他忍不住想,对面的小姑娘,恐怕已经在心里头有所怀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