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辞点了点头,把剩下的茶水饮尽,放下茶盏,笑道:“当然。鬼神之事,人人敬畏,却也人人好奇。如今能有机会一窥门径,就这么错过了岂非可惜?”
萧蕴正想尝尝这茶水的滋味时,忽听秦暄的声音突兀地在身后响起。
“我不准!”
萧蕴没来由地心虚,手腕微微一颤,茶碗跌在了石桌上,摔成了两半。
叶辞霍然站起身来,目光冰冷地看向来人。
秦暄带着十个精卫,走到了竹亭前,一把萧蕴拉了起来,转头就吩咐身后的侍卫:“把这些野花都被本王烧了,一片花瓣都不能留下!”
叶辞已经收敛起了眼底的冷色,沉声问:“殿下是怎么找到这里来的?”
秦暄看向萧蕴,萧蕴不好意思道:“恐怕是我留下的记号作怪,临来的时候,我怕殿下找不到我们,心里着急,就留下了指路符号。”
叶辞颓然坐下,唇边溢出一丝苦笑。
就差一点儿!
他千算万算,就是没算到萧蕴会给秦暄留下指路符号,在最关键的时候,让秦暄找了过来。
这片浮梦花,是他寻了隐居山野的高明匠人,精心养护出来,试种了五年才成功,因必须现摘现用,才在这里设了阵法,小心翼翼地避开了秦暄,引着萧蕴来此。
只要她喝下他泡的茶水,就能想起前生的事情。
就差那么一丁点儿,她就是他的了。
他苦心谋划了多年,不惜把萧蕴亲手送到秦暄身边,又千辛万苦地把她劫出京城,引进这个他精心布置的山谷,眼看着前生的萧灵知就要回来的时候,竟然出了差错,毁在一个小小的失误上!
秦暄不会再给他翻身的机会了!
秦暄一言不发,冷眼看着身边的护卫把所有的浮梦花一一焚毁。
直到这个时候,他才看明白叶辞的筹谋和算计。
让萧蕴想起前生的事情,让上辈子的那个萧灵知回来,原来这才是叶辞的最终目的。
前生的那个人,不会眷恋他,不会为他驻足,叶辞什么都不用做,只要让萧蕴的那些记忆回来,就能兵不血刃地把她从他的身边带走。
萧蕴看不太懂这两个人之间的暗涌,本来还觉得那么难得一见的浮梦花就这么绝种了太可惜,可一触到秦暄的眼神,所有劝阻的话就全都咽了回去,这时候,她还是什么都不说为好。
护卫把所有的野花都烧掉后,周围的幻境也自动消失了。
来时见到山岩,来时经过的山洞,还有那一帘飞瀑,再度出现在众人面前。
秦暄一身冷肃,用力拉着萧蕴离开了山洞,重新回到山谷中。留在此处的侍卫已经搭好了帐篷,他直接把她带到了帐篷之中,亲自出去取了一袋山泉水和烤好的干粮,看着她一点点吃下去。
萧蕴觉得这会儿的秦暄有点儿可怕,也不敢多话,沉默地用着晚饭。
等用完之后,她的身体蓦地一僵,不敢置信地看向秦暄。
熟悉的困倦和乏力感迅速蔓延到全身,内力就像一潭被锁死的泉水,不管她怎么调动都不起波澜,萧蕴不敢相信,秦暄居然给她下药,看样子用的就是韩起之前用在她身上的药。
“对不起!”秦暄看着她闭上眼睛睡过去,小心地把她放到临时铺好的地铺,用从崖顶上送下来的被褥盖好,方站起身,走出帐篷。
他要去找叶辞算账。
在侍卫摆明了以武力相挟的“护送”下,叶辞也住进了帐篷,里里外外被几十个人盯着的帐篷。在那么多双眼皮子底下,想神不知鬼不觉地逃走时纯粹是做梦。
叶辞也没想逃。
之前饮下的浮梦花,药效就要开始发作了,他现在聚不起内力,精神也最是虚弱,根本没有反抗和跑路的力气。
秦暄这次恐怕无论如何都不会放过他了!
秦暄走进来的时候,叶辞相当颓废地坐在一张草席上,目光涣散,似乎正在发呆。
见秦暄走进门来,他没依着礼数起身相迎,仍旧坐在原地,但瞳孔渐渐有了焦点,勉强笑笑道:“殿下是来取我性命的吗?”
秦暄没回答这个问题,而是问道:“我来问世子几个问题。”
“殿下直言便可!”
秦暄抿了抿唇:“你想让萧蕴找回前生的记忆,是想从我身边把她带走?既如此,当初你为何要把她送安北送回来?就让她一直跟你留在燕陵,难道不好吗?”
就是因为叶辞那时候主动把萧蕴送了回来,他才会认为叶辞对他的心尖尖没有非分之想,才会明知道叶辞这个人很危险却不曾刻意防备。而就是这一疏忽,就险些出了无可挽回的事情。
叶辞无力地笑笑:“我为何要把她留在燕陵?殿下还不明白,叶辞要的,从来都不是现在这个娇娇女,而是上辈子风雨同舟的萧灵知!她们不一样,完全不一样。”
他这执着于前世今生的念头,倒是跟萧蕴有点儿像。
但秦暄嗤之以鼻:“明明都是同一个人,哪里来了这许多不一样?”
叶辞摇了摇头,因身体虚弱,这个动作让他有点儿头晕,连说话时的声音也不是那么稳定了:“经历不一样,性情也不一样,怎么会是同一个人呢?”
秦暄冷笑:“按照你的这种说法,你对萧蕴做得事情,就是让现在这个她彻底消失,让上辈子的那个人回来?
这辈子的萧蕴,也算是你看着长大的,你们还在燕陵朝夕相处了四年,她那么信任你,那么在乎你,你却忍心一手抹杀了她,让她就这么彻底消失?”
“总得有所取舍!”叶辞的语气中流露出撞了南墙也不回头的偏执:“前生的萧灵知,与殿下来说,与陌生人也无甚差别,反正你从来就没真正认识过她,可于我来说,这不一样,完全不一样。”
其实,以他的手段和心性,若是真的有心引诱这辈子的萧蕴,多半能让这个没经历过多少风雨的小姑娘死心塌地,可是,他不愿对着一个完全不同的人,用这种手段。
所以,他不在乎现在这个萧蕴对秦暄究竟是什么心思,左右在他的谋划下,终于一日,她要彻底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