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他是傅沧泓。
在很多年前,他便封情锁爱,因为对他而言,或许手中那柄染血的剑,比情情爱爱更有魅力。
他是踩着遍地血腥走过来的男人。
他是深宫倾轧中唯一仅存的硕果。
他太清楚每一张笑脸背后隐藏的险恶,也太清楚,这太阳底下,最阴暗的,莫过于人心。
除了他的夜璃歌。
龙赫殿外,一名身姿婀娜的女子伫立在夜色中,痴痴地望着那闭锁的殿门。
她最爱的男人,就在那里,却隔她有如天涯之远。
右手抬起,落在微微隆起的小腹上,女子眸中不由盈起丝泪意——傅沧泓,你真是那般绝情的男人么?你真的,已经彻底将我抛诸脑后了么?
她不禁抬起脚步,一步步迈上石阶,伸手握住冰冷的铜环。
门,却吱呀一声从里面打开了。
门里的男人面冷如铁,目光寒湛地看着她:“你来这里做什么?”
“我……”满腹委屈猛地涌上纪飞烟的喉头,让她几至要哭出声来。
就在她拼着性命不要,欲说出“真相”时,火狼却像狸猫一般蹿了出来,硬生生将她撞开。
“皇上,属下这就送她回去。”
傅沧泓没说话,狐疑地扫了他们一眼。
“还不快走!”火狼一声低斥,拽住纪飞烟的胳膊,不容她分说,如一阵飓风般卷没进黑暗里。
沉实的殿门“哐啷”一声阖拢。
火狼扭着纪飞烟,一路飞冲,直至奔进荧阳宫的殿门,方才放开手,目光凛凛地注视着她:“这是最后一次,倘若再犯,死活全由你自己负责!”
纪飞烟再也挺不住,泪珠子“噼哩啪啦”直往下掉,身子一软跌坐于地,抬起衣袖不住地擦着泪花。
火狼看着她,心下着实浮起几分不忍,叹了口气道:“我并非让你瞒住一辈子不说,我只是让你先生下这个孩子,再等待恰当的时机……”
“时机?什么时机?”纪飞烟抬起头,双眸通红,“若是我还没来得及生下这个孩子,那个女人就已经进入后宫了呢?”
火狼一愣,这才恍惚明白过来,原来她担心的,竟然是这件事!
罢了,看来很多事,也不是他能够控制的,再者人各有命,倘若纪飞烟一意孤执,他亦不能再说什么。
“你自己想清楚吧。”最后扔下这么句话,火狼冷漠地走开了。
死死咬住双唇,纪飞烟在原地呆立良久,抬手抹去腮边的眼泪,方满腹委屈地转头而去。
荧阳宫中,一片冷冷清清,连声虫鸣都不闻,纪飞烟沿着曲廊慢慢地走着,腹中忽然一阵酸水上涌,不由伏倒在栏边,朝着枯涸的池塘不住呕吐。
“我的小姑奶奶,你这是——”后面忽地传来一个冷拔冷拔的嗓音,“哟哟哟,”皇后纪芙蓉拍着手,两眼在纪飞烟的小腹处遛了一圈儿,心内已然明白了个大概,“吃谁弄大肚子了?”
“不用你管!”纪飞烟抬起头来,眸底闪过丝凶光,慑得纪芙蓉往后退出一大步,而纪飞烟从她身边掠过,一路飞奔着穿过曲廊,扑进自己的屋子,“咣”地关上房门,扑倒在枕上,细细碎碎哭出声来。
即使到了这般落魄的境况,她心里深深念惦的,却依然是那个冷漠无情的男人。
傅沧泓,你为什么不爱我?
心性骄傲的女子满怀伤悲,第一次深深品尝到,那种刻骨的悲凉与绝望……
第八十二章:狂生
“皇上,此乃今科举试前三甲一百二十份试卷。”
身材修长的男子恭恭敬敬地立于案前,呈上厚厚的卷档。
“唔。”傅沧泓应了一声,接过来放在手边,朝他一摆手,“你且退下。”
“是。”梁玖躬身施礼,离殿而去。
打开卷档,傅沧泓的目光落于第一份答卷上——干净、整洁,这是他的初始印象,然而细细看去,文章却平平,并不见甚可取处,当下一皱眉,轻轻抽掉,置于一旁。
再看第二份,文采风流,然言之无物,除了歌功颂德外,于实事竟是囫囵带过。
逐一看下去,傅沧泓的眉头越锁越紧,心中不由动气,禁不住重重一掌拍在桌上。
恰值一阵冷风从殿外吹进,将卷子吹得满空乱飞,单露出内中一张来,笔走龙蛇,气吞山河,再观其文,指斥时弊,辛辣透骨,内里昂扬着一股慷慨奋发之气,读之令人神清气爽!
“好!好!好!”傅沧泓不由大喝三声,可也只是转瞬间,他眼里的激情便冷窒下来——这士子虽是人材,但字里行间处处透着股狂傲之气,只怕轻易不为人所驾御。
稍一沉吟,傅沧泓提起笔来,只将此卷点了个探花,却把另两张条理清晰,论述中肯的卷子,点作状元、榜眼。
“刘善!”
听得皇帝的呼声,刘善疾步进殿。
“去,将这些卷档交予梁丞相,命他速速公告于天下。”
“奴才遵旨。”刘善小心翼翼地托起卷档,转身去了。
办完这一件大事,傅沧泓心内略觉舒爽,仰头微靠着,开始细细思虑下一步计划。
选拔贤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