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本以为,只要这样,那个人便再也不能,从茫茫世间三千众中,将她识出辨出。
可是命运的强大,往往超乎每一个人的意料,即使,是夜璃歌,是傅沧骜,是每一个自诩强大的人。
该来的一切,终将到来。
不同的是,她想不到他的执念,竟然能比她更深。
一见夜璃歌,误终身。
而他所误的,何止是终身!
他连江山社稷都给忘了,教她如何能弃之不顾?
浮尘静静地看着眼前这个女人。
作为一个旁观者,他能清晰地看见她心中那一方惨烈的厮杀——一方是情感,另一方是理智,一方是家国,另一方是私情,一方是强大的天命,而另一方,则是她与生俱来的天性。
她生来拥有强烈的感情,爱恨鲜明,却不得不因为世间种种,而穿上一件冰冷而厚重的战甲,手执绝世利刃,和一切胆敢伤害璃国的人为敌,哪怕是她最爱的人,哪怕是所谓的“命运”。
可是另一面,她也时常觉得恐惧,恐惧于自己真正看到的一切,恐惧于那份情感对她的“软化”与“消磨”。
没有人懂得,这世间男女,无论如何相爱,在离彼此越近的时候,也是放弃“自己”越多的时候,你的情感,你的喜怒哀乐,不得不受到另一方巨大的干扰与限制,当你们最相爱的时候,也是你们比较完整,由“两个人”变成“一个人”的时候。
每一对相爱的情侣,都希望达到“情意交融”的境界,可是对夜璃歌而言,那样的结局,只有一个——她,不再是炎京的凤凰,璃国的希望,而只是他的妻子。
《命告》说,凤凰死,天下崩,赤地千里,血染江河……
她至今未能悟透。
只是一种奇异的危机感,在告诉她,不能任由自己放纵情感。
傅沧泓,我们结束吧……很多次她想这样说。
可是这样,就能改变一切么?
浮尘眼中掠过丝叹息——看来,一切都是天意。
天意无法阻拦他们相遇。
天意无法阻拦他们相爱。
夜璃歌,你还是不够狠不够绝,倘若当年白城之战,你及时抽身,任他战死沙场,璃国,便仍旧是璃国,天下,还能维系此格局百年,只是你一时的心软,造成眼下的困局,如今傅沧泓羽翼已成,只怕你想拦阻他,也已经,为时晚矣!
“如果,”女子忽然睁眸,眼底已经平静无波,“我跟你走,如何?”
“他来了。”浮尘话语未落,空气已经起了小小的震动,“你看——”
夜璃歌转头,却见那男人正仗剑而来,一身浓重的戾杀气息,竟让这乳白的雾气,都变得混浊起来。
禁不住,浮尘又是一声叹息:“看来我这离尘幻海地,是难保清净了。”
夜璃歌眼里闪过丝愧色——厮磨如许久,她早已看出,面前这男子对她实无恶意,虽然她还不知道,他究竟出于何等缘故,欲来“点化”于她,不过心中却终是生了丝感激,若然傅沧泓性子大发,后果实难预料。
思至此处,她蓦地站起身来,朝浮尘躬身施礼道:“公子之言,璃歌会时刻谨记心头,若能抽身之时,璃歌必会抽身。”
浮尘摇摇头,唇边浮出洞悉一切的笑:“你若能抽身,早已抽身,又何必,等到现在?既然放他不下,还是随他去吧!”
言罢双掌一翻,夜璃歌但觉一阵飓风袭来,身体像风筝般飘起,尔后直线下坠——
第一百二十五章:无言
四目相对。
恍若利箭透心而过,那一瞬的痛,清晰而甜媚。
是的。
甜媚。
这一刻没有家没有国,也没有权利纷争天下熙熙。
有的,只是他和她。
爱是如此纯粹。
这红尘光华陆离,我所看见的,却只有你。
不用一句多的言语,便可以直达对方心底。
因为你我都是寂寞的人,所以你,必会来寻我。
沧泓,原来害怕寂寞的不只是你,还有我,我也怕这红尘清冷,孤魂漂泊。
世界上为什么会分男人女人?一个人难道不是很好么?
人为什么要有感情?
无情无欲,无牵无挂,难道不是更洒脱么?
这些问题,倏忽间从脑海里晃过,却被他炽烈的吻,冲得一干二净。
夜璃歌瞪大双眼,眸中所见,却只是他放大的容颜。
“璃歌,璃歌,璃歌……”他一声接一声地嘶唤,像是源自灵魂最深处。
泪水一颗颗从眸底涌出,湿了她的面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