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我逃避的这些年,家里发生的事情,让我现在想想都有些后悔。”阮清霜道:“我都不知道我那么做,到底是值得还是不值得……当时我是那样的坚决认为这辈子都不会原谅他们,而当我再次见到他们,看到他们苍老的面孔和困难的处境时,我真的后悔,如果我当时知道现如今他们会有这样的遭遇,我都不知道自己还会不会选择逃离……”
林歌坚决道:“当然要逃,霜姐,谁也没有资格控制你的人生,就算是父母,那也不能拿着孩子的幸福和未来做筹码!不管怎么样,我都支持你当年的行为,不然你也就不可能认识云哥了,你的决定是正确的。”
“我知道是正确的,可我仍然会于心不忍。”阮清霜道:“我父亲才不过五十而已……看上去却足有七十岁那么老了,他早已就是两鬓飞霜,蜡黄的脸上皱纹密布,永远是那样的消瘦,尤其是青筋暴露的那双手,满满是硬生生的茧皮……我每次牵起他的手,心里的那种滋味……真的,我真的没有办法形容那种痛。”
所有人都陷入了沉默,提到父亲这个词,相信很多人都会想到艺术家罗中立老师在上世纪八零年创造的那副油画吧?或许这幅画在很多城市孩子的眼里,不应该叫《父亲》应该叫《农民》。
但在家庭贫寒的农村孩子眼里,这就是父亲,自己眼里的,心里的父亲!
看过那幅画的人都会有极其深刻的印象:老人肤色枯黑,干瘦的脸上布满了象沟壑又如车辙似的皱纹,深陷的眼睛露出了凄楚和迷茫又带着几分恳切的目光,象是在缅怀过去,又象是在期待未来,让我们感受到那牛羊般的善良目光的通视。
干裂和焦灼的嘴唇似乎已被风干许久,仅剩一颗门牙的嘴里不知饱尝过多少的酸甜苦辣,犹如耙犁一般的破伤的大手捧着一个破了又被重新锔起的粗瓷碗在喝水,细小毛孔里渗出的汗珠不知已滑落多少,稀疏胡须……
还有那象征着悲剧色彩的苦命痣,深深打上了他艰苦劳动生活悲惨的烙印,站在这幅巨大的肖像画面前,使人们感到了他身上特有的烟叶味,感到他的肌肤在抖动,他的血液在奔流。
当阮清霜时隔多年看到自己的父亲时,想到的画面就是罗中立老师的这幅油画,所以她内心的自责和懊恼是没有人可以理解的。
林歌沉默了一阵子,他的确是在思考。
“鸽子,人非圣贤,孰能无过。”阮清霜淡淡道:“我知道,你有你的接受底线,可当一个年龄已经到了已知天命岁数的老人,想要道歉,想要弥补的时候,那真的或许是他人生里最后最后的奢望跟请求了。”
所有人都沉默着,这个话题有些沉重,林歌甚至觉得沉重的让他都有些喘不上气来。
“如果能原谅,那就原谅吧,时间比我们每一个人想象中过的都快。”阮清霜说着,眼睛已经泛出了泪光,不自觉的,她突然开口轻声歌唱起那首催人泪下的歌谣:“门前老树长新芽,院里枯木又开花,半生存了好多话,藏进了满头白发,记忆中的小脚丫,肉嘟嘟的小嘴巴,一生把爱交给他,只为那一声爸妈,时间都去哪儿了,还没好好感受年轻就老了,生儿养女一辈子,满脑子都是孩子哭了笑了,时间都去哪儿了,还没好好看看你眼睛就花了,柴米油盐半辈子,转眼就只剩下满脸的皱纹了,时间都去哪儿了,还没好好感受年轻就老了,生儿养女一辈子,满脑子都是孩子哭了笑了,时间都去哪儿了,还没好好看看你眼睛就花了,柴米油盐半辈子,转眼就只剩下满脸的皱纹了……”
唱到最后,阮清霜的眼泪止不住的滚出眼角,她真的特别不想听这首歌,这首歌带给她的感触真的是太深太深了。所有人都会沉重,这首歌的分量在任何一个为父母或者是为人子女的人的心中,都真的有千斤之重!
在阮清霜柔美的歌声下,林歌的一切愤怒都转化成了沉默,他的沉默似乎比别人来的更重。任何父母都会感慨自己的时光都去哪了,林歌突然开始理解林雍禾为什么会这样不顾一切的出现在了自己面前。
是的,他也转眼就剩下了满脸的皱纹,他相信,即便是林雍禾二十年来只为复仇,但他一闭眼,也仍然会浮现出孩子那哭了笑了的画面吧?他一声的爱都转化成了仇恨。年过半百才突然恍悟。
“鸽子,你应该给他一个机会。不管怎么样,不论发生过什么,就算你再不甘心……”阮清霜道:“可是时间不可能再等二十年了,这二十年已经浪费的太可惜了。”
徐云深呼一口气:“霜姐说的没错,鸽子,这事情你自己好好想想。到底应该何去何从。”
说完这话,徐云把手机放在林歌面前:“这上面有他的地址,我让他留给我的。我们希望你做的,都已经告诉你了,剩下的事情就要你自己去做出选择了。你放心,不管你做出什么样子的选择,我都支持你。我们所有人都支持你。”
方娅也点点头:“对,我们都支持你,不管你的决定是什么,任何决定,我都听你的。”
“谢谢你们……”林歌忍不住,但他是个汉子,一直都秉承着流血不流泪的誓言呢,怎么能在女人面前哭呢,他起身直接走进卫生间,这时候也只有冰冷的自来水才能冲刷他眼眶里控制不住涌出的泪水吧。
当泪水和水混为一体的时候,林歌心里才平静了一些,徐云手机上的那个地址,他只看了一眼就深深的记住了。他心里到底是如何想的,只有他自己才清楚。
第0119章 不胜酒力
“好了,这事儿暂告一个阶段,我们这酒还没有喝完,饭还没有吃完,你的好消息还没来得及消化完。”阮清霜微微一笑,转移了话题,强忍着泛红的眼眶没有滴下泪水:“所以呢,我们还要继续分享你的好消息,既然求婚了,那我做主,给你假期,你什么时候想要带方娅出去旅行都行。”
方娅不好意思的笑了笑:“霜姐,我们这又不是结婚,还不需要蜜月之旅呢……还是让他留在公司好好工作吧,我觉得他现在进步了好多呢,都变得爱看书了哦。多让他收收心,这样我嫁给他才更安心呢。”
“小娅,这你可就错了,人生苦短三万天。”阮清霜道:“工作固然重要,但休息也很重要,有些时候出门走走,放空心灵,对人生会有意想不到的启发。甚至能改变一个人的世界观呢。”
林歌勉强的笑了笑:“那我就先谢谢霜姐了,只是……我还没想好要去什么地方玩儿,等我想好了,再去也不迟。”他现在肯定没心情去旅行啊,满脑子都是林雍禾的事情。他试图否认一千遍,但心底仍然有一个呼声再召唤。
“地方还不好选吗,什么马尔代夫啊,普吉岛啊,这不都是挺不错的地方吗。”阮清霜道:“我帮你定路线,这样可以吧?”
“霜姐,我从小就在海岛长大,比马尔代夫还要美丽的地方我见多了。”林歌仍然勉强笑着:“哪些地方我去也没什么意思,方娅以前都是飞海外旅游航线航班的,这些地方她也都去过。我们要去,就去疆藏那种地方。”
“你能不能考虑考虑女孩子的感受,疆藏有什么好浪漫的?挑战人体极限去啊。”阮清霜故作生气的瞪了林歌一眼:“你知道什么叫浪漫吗?带她去威尼斯那种地方,那才叫浪漫,我发现你们男生就一门心思想去疆藏那种地方,真搞不懂。”
仇妍也认同阮清霜的观点:“对啊,要去就一定去威尼斯,那里是全世界的浪漫之都。有人说,全世界的人都想去巴黎,因为巴黎是浪漫之都,那巴黎人最想去的地方就是威尼斯了。”
“哈哈哈,那你知道威尼斯的人想去哪吗?”徐云突然道:“威尼斯的人估计跟咱们江南水城的人一样,想去一个干燥一点的地方,晾干净的衣服放衣橱里就潮潮的那种感觉可真不好。”
“我说你能不添乱吗?谁让你去定居啦,只是去旅行,就算是潮潮的感觉,那也比内陆每天都干燥的呼吸都不舒服的好。”阮清霜道:“我现在特讨厌济北的环境,干燥,空气又污染严重……唉。”
这到是一个事实,济北的环境这么多年一直没什么改善,徐云每一次去都会留下一个“脏乱”的印象,这或许也是很多人会留下的印象,没什么好否认的,这是一个不争的事实。
徐云出生之后就在济北跟着张太岁,多少也算半个济北人,所以他也不希望济北给全国人民留下这种印象。但那里不整治,真不好意思说是省会了。
如果不是老爷子张太岁在济北给天娱扎下了根儿,徐云还真希望能把天娱的总部给搬到琴岛来,毕竟现在有三分之二的工作都是在琴岛完成,天娱集团也基本就是剩下一个“面子”在济北了。
相比起燕京和申江,济北其实并不适合让天娱集团把面子给扎根在那里,但谁让张太岁对济北有特殊的情节呢。
不论是还在校园的同学,还是已经踏入社会已久的人,或许都还对老舍先生那篇文章有影响吧,济北的冬天。
相信张太岁也是那么认为的,济北的冬天是没有风声的,济北的冬天是响晴的,济北是一块宝地。古老的济北,城内那么狭窄,城外又那么宽敞,山坡上卧着些小村庄,小村庄的房顶上卧着点雪……
不过,这些画面都是过去的年代了,现如今的济北,已经看不到这么美丽的水墨画了,高楼耸立,车流不息,出门儿想找地方停个车?不好意思,您还真需要费点劲儿了,这里真不比燕京、申江或者是广深那些城市更适合交通。
不知道为什么,大家一边喝酒一边聊天,话题就转移到了城市的问题上,阮清霜以第三方的角度去考虑,觉得天娱适合整个都转移到琴岛,而徐云却知道这是绝对不可能的,就算是留一个空壳子,济北的天娱大厦也必须耸立着,这是老太岁的根儿。
这也是佐媚烟把大部分工作都转移到琴岛处理,却仍然要把一部分留在济北的原因。相比之下,佐媚烟考虑的更加周全,徐云也很清楚这样做的意义。
因为一旦天娱集团舍去了济北,佐媚烟就会感觉不到自己是再继续为老太岁做事,张太岁对她的恩情,要比林雍禾对樊冰的这种恩情纯粹的多,没有半分利用的关系。所以佐媚烟不论如何,都不可能让天娱的这张“脸面”离开济北的。
面对现在的话题,林歌真的一点都听不进去,当然,谁都没有打扰他,包括方娅,所有人都任凭林歌去发呆,因为他正在思考一个问题,思考他到底要不要去那个已经深深印在脑子里的地址。
林歌很诧异自己为何没有忘记那个地址,为何自己的记忆力会变得这么好,如果他已经忘记了那个地址该多好,那样他就不需要纠结下去了,那他就只需要安安静静的坐在一旁,和大家一起讨论环境污染的问题了。
而不是像现在,什么都听不进去,耳朵里面全都是空白的声响,那种空空荡荡的声音来来回回在脑海里盘旋着。林歌多次都在无意识的深呼吸,他不知道答案,他不知道应该如何是好,他不知道自己到底怎么样做才是正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