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她这么说,公子詹无所谓地点了点头。他漫不经心地撇了撇嘴道:“既如此,兕子还想要什么么?过了今夜便是新岁,为兄对你从来舍得,自少不了贺年之礼。”说到这,他的唇畔拧起了一抹佞笑,忽然就走向周如水,轻抬起了她精致的下颚。
他静静地在灯火辉煌之中欣赏著她漂亮的小脸,稍余,才一字一顿,极慢地问她道:“让我来猜猜,阿骄想要什么呢?可是那琅琊王府的王玉溪么?”
说这话时,他的语气轻飘飘的,比隆冬腊月的风雪还要骇人,叫气氛无端端就变得古怪了起来。
这话,也直问得周如水倒抽了一口凉气。她心底一咯噔,只觉得自个若是点了头,依着公子詹蛮横的性子,还真会发了疯地直截绑了王玉溪送到她榻上去!
如此,周如水更是羞恼得一塌糊涂,抬手便扯开了公子詹的手,红着脸嗔他道:“七兄怎么这般说话!”
她羞得跳脚,公子詹却笑得惬意,他享受着她慌张的模样,扬起眉,拧着一抹佞笑,不紧不慢地说道:“姑母送来的美人各个都有长处,却也各个都有短处。就如这双姝姐妹,美则美矣,却可惜不胜酒力。方才在宴上不过多饮了几杯,便晕晕乎乎的顶不住事了。”
说到这,在周如水狐疑的目光中,公子詹眯了眯眼。他的嘴角勾起了一抹邪肆残忍的弧度,计较地说道:“兕子你可曾想过,龐县的百姓向来胆小如鼠,却怎么不过经了几个雪夜,便就肥了胆子,敢抢官仓了呢?”
这完全就是两件风马牛不相及的事儿,却在公子詹阴测测的口吻中,变得异常的耐人寻味了起来。
周如水愣了愣,眨着眼睛,摇了摇头。在她看来,周国上下内忧外患,便是老百姓群起打劫了粮仓,也不是什么稀奇的事儿,因此,她还真没怎么深究。
却,公子詹冷冷一笑,目中带着一股子说不出的邪肆阴鸷,他恁地邪魅地说道:“料你也想不到,轻贵如琅琊王氏,也常出些宵小之辈。王豹胆子不小,竟敢在太岁头上动土,纠集家兵充作贫民,抢了我龐县的官仓中饱私囊。如此的胆大妄为,你道为兄该如何去报复?”
说到这,在周如水惊诧的目光中,公子詹傲慢地扬起了下巴,他冷笑着继续说道:“他胆子够肥,敢在太岁头上动土。如此,我便也动动他琅琊王氏的太岁,叫他们先窝里斗斗。”
“甚么琅琊王氏的太岁?”闻言,周如水心中一惊,眼皮都不受控制地跳了起来。
却见公子詹朝她眨了眨眼,风姿皎然,凌如玉树,别是快意地说道:“傻阿骄,你还未明白为兄在说谁么?便是你的三郎啊!他方才入宴,为兄便敬了他一杯加了料的酒了。”
说着,公子詹慢悠悠地挑了挑唇,他凑上前,贴近周如水的耳朵说道:“现下,双姝正往崇庆殿去呢!你那三郎醉得糊涂,怕也正离那儿不远了。彼时,若是他们稍不留神碰在了一处,又有了甚么不清不楚的事儿。你道咱们的君父会如何作想?咱们的姑母又该如何自处呢?”
公子詹这是想一箭双雕了!
如此,直惊得周如水呼出了声来,她如雪般的小脸一时白得有些透明,直是瞪着公子詹小声地骂道:“七兄!你是疯了么?”
见她这吓坏了的模样,公子詹又是一笑,他缓缓垂下脸,双目炯炯地盯着他们二人在烛火中交叠的身影,低沉的,懒漫地嗤道:“疯了吗?或许是罢!傻阿骄,为兄是在给你机会呀!你若再不赶去,你的三郎,怕就做不成驸马了!”
第95章 春日风流
当周如水在崇庆殿的丹陛前见到独自坐在风口吹风的王玉溪时, 真是直舒了一口长气。却她一口气还没顺过来呢,便见不远处隐隐有光亮在靠近。
这里本是后宫,外男没有诏令根本是不能进来的。更何况,这时的崇庆殿也诡异得很,前前后后, 竟是半个侍婢也无。想着公子詹方才阴测测的话, 周如水心都是慌的, 只怕那遥遥走近的真是那一对双姝姐妹。
如此, 周如水黑黢黢的眸子一眨,立在丹陛边左右眺望了一下,便匆忙走到了王玉溪身边,抿起唇瓣, 轻轻地摇他:“三郎, 快醒醒, 这儿待不得!”
四周寂静极了。月光下,王玉溪靠着廊柱静静地阖着眼。他的面色潮红,眉心微蹙。周如水才一靠近他, 便觉得他身上烫得吓人,和烧旺了的火炉似的。
这日下午刚下过一场大雪,四面都积了厚厚的一层。偶尔大风刮过, 不远处,积了雪的树枝上还会扑簌簌落下几片雪花。
远处的光亮越来越近,王玉溪却依旧阖着眼睛,连眼皮都未抬半下。周如水急得一张俏脸越来越白, 伸手就去掐王玉溪的耳朵,小声地喊他:“三郎,醒醒!快醒醒!”
她使的劲头不小,果然,王玉溪清俊的眉头深深地蹙在了一处。稍余,便真的缓缓睁开了眼来。他漆黑深邃的眼睛仿佛深潭,深得看不见底儿,就那么古井微澜的,一动不动地盯向了她。
周如水被他盯得心都有些发慌,却她还不及开口,王玉溪就朝着她微微勾了勾唇,那笑和带着钩子似的,叫她心里的小鹿都撒起了泼来,却下一刻,他又阖上了眼了!
彼时,夜色昏昧,乌云挡住了月光。周如水目瞪口呆地眨巴眨巴眼,听着远处的脚步声越来越近,直是有些头大如斗。她呆呆地立在丹陛之上,漂亮的眼珠子骨碌碌地转了又转,少顷,也不敢再看王玉溪的脸,叹了口气,便弯下身,使力拖着王玉溪往近处的假山后头躲。
平日里,旁人总道琅琊王氏的王三郎如玉赛月,才气英迈,是被天妒的病秧子。她也曾见过他坐在轮椅上的模样,却这真将他从丹陛上拉拽起来,她才晓得,他真的是沉呐!
起先她还只是拉他,但奈何她根本拉不动他,后头只好拖着他往自个的背上拖。拖的时候她也没使好劲,额头撞到了他的下巴。这一撞,叫她整个人都疼得不行,眼泪几乎都要飙出来了。
却周如水根本来不及哭,脚步声越来越近,越来越近。她咬着唇,好不容易半背起王玉溪,才知道,这只是“苦难”的开始。
他贴着她背的胸膛隔着厚厚的裘衣也是硬邦邦的,他又烫,才一靠近,就像火焰山一样压得她喘不过气来,登时,周如水连哭都哭不出来了。
这时候,周如水也有些恼,想着王玉溪还昏昏沉沉的,便忍不住带着哭音,小小声的,软绵绵地抱怨:“你不是聪明么!不是不常饮么!怎么就中了七兄的圈套了!真是蠢死了!蠢死了!”
周如水并没有多大的力气,硬拖着王玉溪躲到了假山后头,便再也走不动了。
不多时,后头亮起了灯,窸窸窣窣的响声依次传来。周如水抵着假山,拉着王玉溪的衣袖动也不敢动。待那头的声音小了,她才缓过神来,心有余悸地扭头看向依旧昏昏沉沉的王玉溪。
他们躲在暗处,四下昏暗,全看不清周围的环境。王玉溪好像睡着了一样,俊脸柔肤,乌眉灵目,无一处不俊美,无一处不夺人。周如水看着他又长又翘的睫毛,就觉得那像两把小扇子,即使不扇动,也在挠她的心。她心头实在痒得厉害,公子詹略带引诱的话又萦绕在她耳边久久挥散不去。
想要他么?想呐!
如此,她乌溜溜的眼珠子转了转,终于抵不住诱惑,俯身,在王玉溪的脸上轻轻啄了一下。
这时刻,王玉溪的身上仿佛没有方才那么烫了,但周如水的脸却烫得厉害。她觉得自个像是个趁火打劫的小贼,却她一点也不后悔,反而还有些跃跃欲试!王玉溪的脸可真是软呢!不晓得他的唇……
这么想着,周如水更是羞得不得了,赶紧低头对着脚边的雪发呆。
她一双小脸羞得红彤彤的,再不敢看王玉溪。自然也就未察觉到,待她嫣红的小嘴在王玉溪颊上一啄之后,王玉溪便醒了。
夜色朦胧,王玉溪静静看着抓着他的衣袖,在他身边缩成一团,正羞得不得了的周如水。薄唇轻轻一弯,勾出了个昙花一现的笑容。
公子詹朝他敬的那杯酒,他并未喝下。便是喝了,他也不惧。
俗话道,是药三分毒。他自幼身中蛊毒,几乎算是在药罐子,毒罐子里长大的。如此,惯常的那些个□□,对他并没有丝毫的作用。只是今日实在不巧,“诛心”有些不安分,蛊毒一犯,他便连装样子也无需了。如此,便也顺水推舟的入了公子詹的局。
他静静地等着看公子詹的花样,却哪里晓得,叫他等来的会是独自赶来的周天骄!
更叫他好笑的是她的行为,她捏了他的脸,软软地埋怨他太蠢,背着他像个小贼一般躲在假山下头,方才,还胆大包天地偷偷亲了他。这一通的毫无章法,实在叫他大开眼界,哭笑不得。却,他的心中又不禁有一泉暖流淌过,叫他早已死寂的心都好似跳动了起来。
周如水后知后觉地对上了王玉溪明亮的眼睛,许是他们靠得太近了,这个角落又太黯了。他静静地看着她的眼神似乎和平常有些不同,幽淡沉着,好像能摄魂夺魄似的。周如水被他明澈高远的双眸看得有些失神,杏眼圆睁,小脸更红。
她有些忐忑地蹲在地上眨了眨眼,见王玉溪目光坦诚地看着她不说话,似乎并未发觉她偷亲了他的事儿,再想着七兄的事几乎就是摊开在明面上了的,根本就无需遮掩。便小心翼翼地先坦白道:“你家中是否有个叫王豹的?他胆子忒大,和土匪似的,纠集家兵充作贫民,抢了龐县的官仓。七兄气不过,今个儿,便逮着你出气了。“
她这么一说,也不知哪儿惹得王玉溪开了怀,他也蹲在地上回头看她,半点不在意地轻轻一嗯,勾着笑问:“如此,咱们便来此处凉快凉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