润璃扶着苏老太太从家庙里走了出来,方才那些辩驳、哀号之声依然回荡在耳边,望了望门外一院明媚,苏家重重叠叠的屋檐被镀上了一层金边儿,连那青翠的香樟树都转成了黄绿色了:“阳光真好。”她不由得出声赞美。
“今日阳光是好呢。”苏老太太眯着眼睛看了看前边的碧瓦白墙:“做人,最要紧是心要正,要能在太阳下头行得稳,站得直,不要做一个躲在阴暗角落里出不得声、只会做些腌臜事情的人。璘儿,璃丫头,这道理你们可懂?”
苏润璘在一旁赶紧应和:“祖母说的我怎么会不懂,还是启蒙的时候,夫子便教过了。”
苏老太太叹息着说:“是呢,有些人是越活越回去了,连黄口小儿都知道的事情,有些人白活了这么多年,竟然是一点道理都不懂的!”
帽儿胡同有一处小宅子,是苏大夫人的嫁妆之一。平素一直空着没有住人,苏润璋若是在外边有事情不能赶回来,就会在那住上一个晚上。现在这宅子里却有了些生气,听到有女子细细的声音,袅袅的炊烟也从屋子上边冒了出来。
苏大夫人躺在内室的床上,失神的望着屋顶,一动也不动,床头坐着云妈妈,一脸的青肿,两只眼睛下边都是一抹紫红。
“夫人,你也别想太多,老太爷老太太并未将你的名字从族谱上除去,老爷就是再取,那人也只是平妻,况且,俗话说一日夫妻百日恩,你和老爷这么多年的夫妻了,他还能真正把你抛下不成?挨得个一年半载的,大少爷四少爷,大小姐五小姐一齐到老太爷和老太太面前恳求,想必也是能答应你再回去的。”云妈妈看着苏大夫人这般失魂落魄的模样,暗地里也是一阵伤心,只能慢慢安慰着她。
“妈妈,我知道你是好心,怕我难受,所以才这样劝我。可是,事实上这是不可能的了。被苏府赶了出来,难道就那么容易回去?老爷?”苏大夫人鼻子里冷冷的哼了一声:“他还巴不得再娶个年轻小姐回来尝鲜呢,还会想着要我回去不成?方才璋儿也替我求情了,可有半分用处?”
云妈妈坐在床头,也沉默了下来,不再说话。
这时门帘子被掀起来,一个小丫鬟在门口行了个礼儿道:“夫人,可以用饭了。”
苏大夫人恹恹的爬了起来,走到外边厢房一看,菜式比在苏府简陋了几分,只得三个菜碗,盛着一些家常菜式,饭碗里装的也是寻常的粳米,一眼就能看出不是原来用习惯了的珍珠米,色泽没有那么光润,饭粒也不白。
默默的扒完这饭,苏大夫人猛的放下了碗,踏着沉重的步子在小小的院子里兜了两圈,然后以非常坚决的声音对云妈妈说:“妈妈,过两日你陪我去梁国公府。”
云妈妈吃了一惊,站在身旁迟疑的问:“夫人,你难道还放不下来吗?”
苏大夫人的脸上露出了一丝狰狞:“我都成这模样了,光脚的不怕穿鞋的,我就是存心要让他们婚事不成,就是要看他们的笑话!”
风起了,树上簌簌的落下了几片叶子,云妈妈担忧的看着苏大夫人那近似疯癫的脸,心里有了一丝丝害怕。
过了几日,苏大夫人真带着云妈妈去了梁国公府拜访梁国公夫人。
听到说苏太傅府大夫人来拜望她,梁国公夫人也是一愣,早几日听京城里传得沸沸扬扬的,说苏府的大房夫人似乎和老太太不合,自请出府去了,为何今日却上门来拜望她?她竟然还有脸在外头走动?
心里虽然惊讶,却也不愿让自己显得小气,知道别人失势了便闭门不见,似乎有些太势利,于是对彩云点点头道:“你去迎了苏大夫人进来。”
彩云应声出去,不久便带着苏大夫人进了前堂。
梁国公夫人打量了下苏大夫人,见她倒也还精神,似乎自请出府这件事情并未对她产生什么影响。她穿着一件宝蓝色的抽纱对襟褙子,里边是杭白绸的上衣,仍然是一副贵夫人的模样,梁国公夫人不由得暗暗惊奇。
“梁夫人,事情紧急,也来不及先下帖子和你约好便直接来了,鲁莽之处,请梁夫人海涵。”苏大夫人欠了欠身子,一副焦虑的神色:“今日有件要紧的事儿,却不得不告之夫人,若是有所冒犯,还请夫人恕罪。”
梁国公夫人见她说得严重,不由得也正视起来,坐直了身子,望了望苏大夫人的脸,心里突然没有了底。苏太傅家自请出府的大夫人找她来说要事,定是和韬儿有关系的,她不得不留意。
“夫人可知前几日那八字批文是更改过的?”苏大夫人冷冷一笑。
“什么?更改过的?”梁国公夫人大吃了一惊,那日韬儿的暗卫去了楚监正那里取了八字批文回来,自己和国公爷看了都很满意,没想到这苏家九小姐的八字竟然和韬儿的八字如此相配,宜家宜室,这可是绝好的八字啊!
“确实如此。”苏大夫人嘴唇便流露出一丝寒意:“原来的八字批文上,我那九侄女和梁世子八字相克,那八字显着有克夫之像,可苏府却花了重金买通了楚监正,把那批文给改了。世子爷因为恋着我那九侄女,他也故意视而不见,叫那暗卫把帖子拿了回来。”苏大夫人冷声说:“那名暗卫,是否叫做暗雨?梁夫人去问问便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