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赦仿佛听见笑话般的笑了起来:“老太太在说什么?倒叫儿子听不明白了?”
本来贾母隐隐猜到自己占不了便宜,都决定省下发火的力气了,谁知叫贾赦这轻蔑的态度又将火拱了起来。贾母打发了下人,只留贾赦夫妻和贾政夫妻在房内,才怒道:“贾恩侯,你以前游手好闲、讨小老婆喝花酒也罢了,不成想你竟然做起了贼!真是日防夜防,家贼难防,还不快将库房钥匙交出来!”
贾赦依旧不卑不亢的,甚至还慢慢呷了一口茶才道:“老太太这话说得,谁是家贼?难道有人动了老太太的嫁妆?老太太说出来我帮你打他。至于库房钥匙?老太太要知道,我才是荣国府的袭爵人,父亲的库房就该我继承,这叫物归原主,我愿意给谁保管就给谁保管。”
听到‘物归原主’四个字,贾母的气势就短了一半。贾赦又问贾母的嫁妆有没有短,这就明白的说了,荣国府的东西,只有贾母的嫁妆她才有绝对的控制权。
“这家十几年都这样过来了,一直好好的,也不缺你什么,短你什么,你又闹什么?若是你屋里有个能掌家的人,我也不说什么。以前张氏在的时候,库房钥匙不是她拿着吗?你素日没个成算,拿着库房钥匙,岂不没几日一个荣国府都叫人哄骗了去?将钥匙给我,今日之事我也不和你计较了。”贾母自认为这番话说得入情入理,也很软和了,贾赦再不将钥匙给自己,就是大逆不道。
贾赦却冷哼一声道:“原本我上次在老太太房里说清楚了祖宗规矩,也没想着就收回钥匙。但那日说得好好的,以后大房的用度比二房高两成,我一个一等将军只比一个六品主事用度高两成,已是爱护幼弟,就算拿到礼部说,也称得上‘兄友’二字。只是贾存周怕是忘了‘弟恭’二字怎么写。
这才过了几日,我不过是想给琏儿挑两件像样的家私,竟要兄弟媳妇把着我的库房不给!兄弟媳妇管到大伯子房里,我向来是个没好名声的混人,我是不怕的,就是不知道这叫人笑掉大牙的事,传出去二弟受不受得住?”
“胡闹!闭嘴!”贾母气得什么似的。其时对女子要求严苛,这话都相当于骂贾王氏不检点了。别说贾母,贾王氏都气得满脸通红,贾政还没消肿的脸颊本来就是紫的,现在也看不出来是否变色。
“怎么?做兄弟媳妇的管着大伯子的库房十几年都管得,倒说不得?”贾赦反问贾母。略顿一顿,贾赦接着道:“母亲不必生气,儿子收回父亲留给我的库房,但儿子依旧是儿子,以后老太太要吃什么,用什么,只管告诉邢氏。
邢氏是老太太替我千挑万选的媳妇,进门之后晨昏定省,风雨无阻,比我这个做儿子的还孝顺,必然不会怠慢了老太太。邢氏进门也有十年了,向来贤惠,将东院打理得也极好,我已经定了让她掌家,老太太不必再说。”
邢夫人万料不到贾赦这么信任自己,脸上微微一红,颇不自信。
“胡闹!”贾母正要骂邢氏小门小户的出身,做不得当家主母,但贾赦已经把邢氏自己千挑万选的话说在前头,如果这时候否定邢氏,岂不是承认自己给大房续弦的时候别有用心?贾母将剩下的话吞了回去,摆摆手让贾赦走了。
贾赦刚走出荣庆堂,就见郑家树远远的飘来,兴奋得满脸青光:“法师老爷,我得手了!”
贾赦双眼一眯,有了贾王氏放印子钱的证据,这次掌家权之争干脆给他来个一撸到底。
作者有话要说:
探春掌家的时候,吴新登家的还故意为难探春,可见这两口子是看人下菜跌的,所以打一顿再说。
至于林之孝,我觉得在贾府的地位并不高,林之孝的女儿小红只是个小丫头,还被晴雯骂,后来被凤姐看上了,才提到凤姐身边做事。作为一个账房总管的女儿,林之孝算是不太会走上层关系了。对比赖嬷嬷的孙子赖尚荣一出生就消了奴籍,林之孝在这方便弱爆了,也可以合理推断林之孝在荣国府实权人物贾母和王夫人面前不受重视。
贾母和贾王氏不重视的人,我都乐意抬一抬,啊,我就是辣么任性。所以大赦赦会继续用林之孝一段时间。
第18章
因为其他人看不见郑家树,贾赦只对郑家树点了点头,郑家树就飘了出去。
荣庆堂到东院还得套车,上车之后,邢夫人才道:“老爷,刚才说让妾掌家的事当真?妾可做不来这些事,别说府中下人不服妾调度,做不好了,老太太又要骂人。”邢夫人十七岁进府,如今已经十年了,但是因为向来被贾母和长房压着,一直没有一等将军夫人应有的自信。
“谁是天生会做这些的?多管几次就好了,你只管按先太太在时候的旧规矩办,哪个奴才不听话来告诉我,撵了就是。没有主不主,仆不仆,刁奴欺主的道理。”贾赦对邢夫人道。
其实贾赦也考虑过邢夫人暂时立不起来,对收回掌家权本来另有安排。谁知贾王氏实在欺人太甚,自己给贾琏挑几件家具还要摆掌家太太的谱,那自己就提前收回掌家权。就算邢夫人才能不足,那也是自己人,总比钥匙落在一条喂不饱的狗手里强。
两人回东院之后,贾赦果然将库房钥匙给了邢夫人,又交代邢夫人将账房的事交给林之孝,实在拿不定主意的只管来问自己。不管荣庆堂和荣禧堂话说得多好听,千万别对老太太和贾王氏言听计从就是。
邢夫人依旧有些胆怯的接了钥匙。贾赦因为还有正事要办,就出去了。
郑家树是个十分机变的鬼,原本贾赦是交代他晚上才去偷地契、借据的,谁知今日库房闹了一场,周瑞被打成骨折送去了医馆,贾府的家丁被打伤的也不少,周瑞家的到王夫人面前告状也不在家。今日贾府上下乱糟糟的,这时候就是下人房那边,也没几个人留意。
郑家树心想:现在这么好的机会,我先去把周瑞家藏着的地契、借据偷出来不拘哪里藏着,岂不比夜里下人都回房了更方便?于是郑家树趁贾府上下都还在争辩库房钥匙该谁保管的时候,就去将地契、借据偷到了周山子、郑石头的屋子藏着。
毕竟郑家树偷地契是在白天,如果白日里让许多人瞧见一个匣子在空中飞还是挺诡异的。但是藏在周山子、郑石头屋子里就不同了,山子和石头住下人房和周瑞家的屋子相隔不远,郑家树把装着地契、借据的匣子搬过去都没人发现。
贾赦听郑家树说完经过,为郑家树有些惋惜,如果郑家树此人不是就这么淹死了,这样见机行事的人从军说不定能挣出条出路。
给郑家树烧了供奉,贾赦将装着地契、借据的匣子抱回了东院。次日一早,邢夫人依旧去荣庆堂请安,贾赦则去了顺天府报了官。
因为上次石光珠尸变的事,贾赦去过顺天府,贾赦贵为一等将军,倒意外的配合顺天府的调查,人也好相处。顺天府知府李信时寒门出身,不管外间把贾赦传得多不堪,和贾赦打过交道之后,李信时都觉得贾赦是个不错的人,因而贾赦来报案,李知府亦是十分尽心。
荣庆堂内,邢夫人刚接了贾家银库和大库的钥匙,贾母难免拿难听的话刺邢夫人,邢夫人有昨日贾赦的话为她兜底,只请安之后坐在那里,也不分辩,也不认错。贾王氏趁机上来献殷勤,贾母又嫌她身上臭。
贾母昨日被沉香拐反震的胳膊还生疼;骂邢夫人又像骂一块木头,你说得口干舌燥了,她只当没听见;素日的贴心的二儿媳妇又实在熏人;贾琏和迎春兄妹已经让贾赦收服了心,每日来请安也不过是略走一个过场不让人说嘴;倒只有贾珠和元春兄妹能说几句令自己舒心的话,但贾母又不愿意耽搁这二人的功课。自己还指着将来珠儿和元春出息了,把贾赦压下去呢。于是贾母恹恹的让众人散了。
邢夫人带着贾琏和迎春出了荣庆堂,交代了贾琏这几日就该收拾东西了,把自己素日要用的,也喜欢的东西收拾过来就是,其他笨重的就别收拾了,这边你父亲重新给你置办。贾琏应是,邢夫人才带着迎春登车。
邢夫人刚上了车,就见刚出了荣庆堂的贾王氏又满面怒色的回了荣庆堂。
邢夫人让贾琏赶紧回屋子去,别立规矩目送自己了,又吩咐车夫赶紧驾车回了东院。正房的事,邢夫人一件也不想管,连打听都懒得打听,管她贾王氏又要闹什么幺蛾子,自己只听贾赦的请完安就回东院呆着。
贾母刚打发了来请安的众晚辈,正歪在榻上让丫鬟揉肩,打帘子的小丫头又进来回话说:“老太太,太太说有急事要回您?”
贾母正欲发怒,贾王氏已经冲进来跪在地上哭道:“老太太,您要替我做主啊。大老爷要掌家权,不声不响的就换了库房的锁匙,我不说什么。可是如今又把周瑞家的扭送到了官府,这算什么?当初库房的钥匙是老太太给我的,也不是我自己要的,大老爷要收回钥匙我也不拦着,但是周瑞一家是我从王家带来的陪房,是我的嫁妆我的私产;别说大老爷不能动,就是我们家老爷也不能动,大老爷自作主张的把周瑞扭送去官府,岂非欺人太甚?”
贾母本来还恼怒王夫人没规矩,自己就掀帘子进来了,但听完贾王氏这番哭诉,贾母也十分震怒道:“此事当真?!”
贾王氏趁热打铁,哭道:“此事怎能有假?媳妇就是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拿这样的事扯谎。今日大老爷只是随意动我的嫁妆,谁知以后还要动到谁头上呢?”
贾王氏这明知故问的话,自然是意有所指的。贾赦今日敢动她的嫁妆,明日就敢动贾母的。贾母如何听不出这些话?贾母嫁入贾府的时候,贾代善还在领兵,贾母独自在府中,不知搜刮了多少好东西进自己的私库,若贾赦当真下一个就是动自己的嫁妆,自己几十年攒的好东西岂非要付诸东流?想到此处,贾母越发怒发冲冠:“反了!反了!兄弟媳妇的嫁妆也敢动,这话传出去,真是将祖宗颜面都丢尽了!”
贾母忙把管家张材叫来,命他去顺天府打听消息。派张材的时候,贾母又大大的叹了一口气。赖大受了伤,吴新登昨日挨了二十大板,周瑞被抓进了官府,林之孝投靠了贾赦,一夜之间,偌大荣府,竟到了没有自己可用之人的境地。
贾赦既然决心彻底剪除周瑞,自然有万全的准备,除了今日一早,他亲去顺天府报官外,还派了郑石头和周山子昨日就回南洼村,把被周瑞夺去田地的村民,愿意出面作证的人都叫来。今日一早,贾赦报官的时候,已经有不少村民在顺天府外喊冤了。
人证物证俱在,案子判得极快,张材到顺天府的时候,就听说周瑞因欺压百姓、横行乡里、仗势敛财、重利盘剥、逼死人命等数罪并罚,被判了秋后问斩。周瑞家产巧取豪夺来财产有苦主的归还苦主,剩下的交还贾家家主。
之前贪墨迎春房中家私的王嬷嬷,贾赦也趁这次一起报了官,王嬷嬷罪不至死,亦被打了二十大板之后收监。
办妥官府诸事,李知府依旧恭恭敬敬的送贾赦出了顺天府。
回到贾府,贾赦没有回东院,而是直接去了贾政的书房,拽出贾政就往他鼻子上狠狠打了一拳,揍得贾政鼻血长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