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栋忙应道:“下官明白……”
就像他当年考中时,不少人同他请教经验,读书时便已将头发给读稀了的他,也皆是拿淡然从容的语气回答——顺其自然。
所以,但凡是成功些的,谁的人生中还没几回顺其自然了?
见他很是上道,江太傅缓声说道:“纪府尹晚间倘若得空,倒不如随本官去平清馆坐一坐。”
纪修赶忙施礼:“下官定不失约。”
江太傅含笑点头。
他虽有丰厚经验,但却未必适用于眼下局面,有时还是要听一听年轻人的想法的,取长补短,方能成事嘛。
二人一前一后走远。
看着江太傅略显老态蹒跚的步伐,走在后面的年轻御史宋典几不可察地叹了口气。
江太傅尚且健在,可这天下却似乎又要再一次陷入乱局了……
转头看向身侧之人,只见老师眉眼间亦有忧色。
今日早朝一议,实在使人心中不安……
“学生打算回书院转一转,老师可要一同前去?”宋典开口说道。
他初入官场不过数年,而今光景不盛,难免会有茫然不得志之时,每当心中迷茫时,便习惯回一桐书院内走一走。或同学子们说一说话,或单独于藏书楼内翻一翻先人留下的旧籍,亦或是即便只是在竹林中走一走,心中便总会安宁许多。
“我便不去了。”
明效之负手而行,语气里有一丝叹息。
出了内宫门,上了官轿,轿帘一经垂下,不多时便叫人觉得闷热起来。
今日早朝上议事繁杂,分歧颇多,难免拖久了时辰,午时的骄阳悬在头顶,正当炎炎之时。
“落轿吧。”
官轿穿过一条长街后,明御史出声道。
“大人,还没到呢。”
“无妨,本官想下来走一走。”明御史自轿中弯身行出,抬眼观四下,前方不远处便是熟悉的高墙华府。
这条路他每日都要乘轿走上一个来回,走了已快二十年了,故而即便只是坐在轿中,也知是到了此处。
明效之缓缓走着,在经过那一堵熟悉的后墙时,不由停下了脚步。
他抬头看着那院墙内伸展出来的枣树枝叶,叶薄而翠绿,其间青黄花朵细碎。
随从看着自家大人张望枣树的模样,不禁有些疑惑。
这枣子成熟要等到秋日呢,大人莫不是已经馋了?
每年这棵树上的枣子成熟时,他家大人路过此处,都要踮高了脚,挥着牙牌去打落几颗下来尝尝。
不得不说,长公主府上的枣子的确是又脆又甜。
但每当他跟着大人干这事时,总觉得十分心虚,尤其是有时大人才刚在宫中弹劾过长公主,转头就来偷枣子吃……
明御史在此静立了许久,正要离去时,忽然见那枣树枝叶一阵窸窸窣窣的晃动。
这般动静,显然不像是风。
而下一瞬,便见一只玉白的手攀在了树枝上,再有片刻,冒出了一个脑袋来。
明御史瞧得一愣——怎么又爬树!
那人已经顺着树干坐在了墙头上,拍了拍手上的灰尘。
“当心些!”明御史忍不住紧张地提醒道。
敬容长公主闻声望去,愕然一瞬后,微微瞪大眼睛:“怎么又是你?”
“本官只是路过。”明御史正色看着她,文官的派头十足,微微皱着眉:“你府里的侍女呢?怎也没人跟着你?”
“我刚午睡醒来,趁着她们不注意偷跑出来的。”
长公主的语气有些漫不经心,显然并不将他语气里的管束放在眼里,说话间,从腰间那只藕粉色的布口袋中摸出了几颗青葡萄,送入口中,边吃边说道:“我又不跑出府去,就是坐在这儿吹一吹风。”
随着她惬意荡脚的动作,粉衫青裙,在夏风中微微轻轻摆动着。
明御史有些短暂的失神。
她幼时的确爱爬树爬墙,总是坐得高高的,可他就不行了,他怕高,所以不能跟她一起。
“可是有心事?”他的语气不自觉放缓了许多。
幼时她有心事时才会独自藏起来。
“当然。”长公主又塞了一颗葡萄,埋怨着道:“谢姣姣今日没让我吃冰酪!”
明御史一怔,就为了这个?
他略觉得有些好笑,但见她气鼓鼓的模样,便道:“太冰之物你吃不得,郡主也是为了你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