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一句轻飘飘而全然不顾后果的话!
不知是气愤还是难过更多,吴然已忍不住微微红了眼睛:“二叔怕只是想借此来铲除异己!”
这已经根本不是他认识的那个二叔了!
在此之前,他在拿到这封信时,还曾狭隘地想过,会不会是有人刻意假借二叔之名,故意将一切指向二叔,以防事情败露,到时便于将这过错推到二叔头上……
在没有任何证据的前提下,他甚至狭隘地怀疑三叔更多一些!
可自他今日踏入这书房的那一刻起,所有的一切都在心中变得明朗了。
面对侄儿的质疑,吴景令平静地摇了摇头:“不,我是为吴家的安定所虑。阿章,你还太小,有些道理还是不够明白。”
“是吗?”吴然紧紧地盯着他:“二叔声称是为了吴家,那二叔这些时日趁乱换下各处人手,昨日甚至以家主印件开了城外别院中的藏银库,取走了八十万两现银,又当作何解释!”
那处藏银库的存在,连许多族人都并不知晓。
二哥曾说过,那是家中拿来以备不测时所需——
可二叔却首次便擅自取走了八十万两!
这根本是不顾家中长辈的谋划与后路!
如此,还能说是为了吴家安定着想吗?
“竟连这个都知道了么……”吴景令有些意外地动了动眉,“不应当啊,别院中的人早已换下了,谁会报于你听?该不会……是你瞒着二叔,暗中动用了你父亲和二哥留下的人手?”
说着,颇为欣赏地笑了笑:“阿章,你比二叔想象中还要有用得多,真论起来,你的资历远远比不得你二哥……可是,谁让你自幼所学,便皆是家主之道呢。”
吴然皱了下眉。
什么家主之道……
有父亲和二哥在,他所学不外乎是同二叔三叔一样,只为如何辅佐家主罢了。
“……那些东西,真真正正也是我想学的。”吴景令靠在椅中,回忆着幼时之事:“从前开蒙时,甄先生所授予你父亲和我的东西便不同,可每一次,我比你父亲完成得都要出色……数次之后,你知道甄先生如何说吗?他摇了摇头,说,不过是个庶子而已,庶子所习之道只能是辅佐之道,认不清自己的位置,便是妄想僭越。”
“僭越……这个词,我以往只知是用在下人奴仆身上的……”
“哦,对了,见我‘屡教不改’,他还说什么,从我的对答中便可日渐看出我‘居心不正’,于是便告到了父亲那里。那时不过只七八岁而已啊,还记得我在你祖父的书房外跪了一整夜,我认了错,错在不该不听甄先生管教,但我心中清楚,我唯一的错,便是我生来便为庶子……”
说到最后,他笑了一声:“从那之后,我便只做庶子该做的事,只说庶子该说的话……果然,皆大欢喜。”
第615章 回来了
“……”吴然听得心中滋味复杂。
他注定无法对二叔的经历感同身受,亦不知如何定论对错,更不能说错全在二叔……
但他似乎听懂了一点:“所以,这些年来二叔表面再如何无心地位权势,实则心中却一直惦念着家主之位是吗。”
“家主之位?”吴景令像是听到了什么极好笑的笑话一般,嗤笑了一声,语气里有些一丝漫不经心的不屑与傲慢:“这是你父亲的,也是你的,二叔可从来不会觊觎旁人的东西。”
吴然攥紧了手指:“那二叔究竟想要什么?二叔所行全然不顾吴家后路与兴衰,难道就只是为了报复吴家这些所谓陈腐不公的家规与族人吗?暗中取走的那些银子,不知二叔又打算作何用途!”
直觉告诉他,二叔要做的事情、已做过的事情,恐怕远远不止他看到的这些……
“二叔想要什么,日后你都会亲眼看到的。”吴景令缓缓站起了身,细绸素服随他起身的动作垂下:“至于吴家,走向衰落乃是其必经之路。只是在那之前,二叔尚要同你借它拿来一用……”
他还有许多事情需要用吴家去完成。
此时,书房外突然传来一阵短暂的混乱挣扎声。
“你们想做什么!”
“公子……!”
吴然猛地转身看向房门的方向。
定是他带来的人……被二叔院中的人制住了!
他看着起身走来的人,红着眼眶道:“二叔唤我来此,从一开始便是存了让侄儿有来无回的打算——”
“是。”吴景令很坦然地点了头:“阿章还是太年幼了,你为心中不平而来,难道就不曾想过后果吗?今日若不是二叔,而是旁人,你便真真正正是要命丧于此了……”
说话间,已要来至男孩子面前,于两步远处停下脚步,眼底有着矛盾的怜悯:“死的人已经太多了,二叔无意再伤你性命……你只需在人前消失一段时间,待二叔将一应之事办妥,便自会将吴家送还给你。”
只是,到那时吴家是个什么模样,他便不好保证了。
想到自己即将要做的事情,吴景令敛去眉眼间复杂的怜悯之色,扫了一眼男孩子手中信笺,拂了拂衣袖,道:“你既截下了密信,为表诚意,二叔便少不得要亲自出城去同钦差详谈一二了……你就呆在此处,等二叔回来罢。”
言罢,便转了身而去。
将不会有人知晓阿章今日曾来过这里。
纵有质疑之声,也将悉数消失。
书房的门被仆从从外面打开,一阵凉风顺势灌入房中。
吴然倏地抬起头来,朝那背影定声问道:“祖父和父亲母亲,还有二哥……当真是为当今朝廷所害吗?!”
何为——“死的人已经太多了,二叔无意‘再’伤你性命”?!
吴景令脚下一顿,背影如被定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