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燕王妃难产,正是皇上所为。”
女孩子语气笃定,长公主眼神震动地看向她。
“此事有人证在——”许明意遂将乔必应之事同其言明。
长公主听得手指都在发颤。
皇兄对她下手时,她尚且只当是皇位坐久了,将人心磨得冷硬了……
可现下看来,早在很久之前、从一开始起,她的这位皇兄眼中就不曾存有过半分人性亲情在!
什么仁德善心,全都是演给世人看的假象!
长公主眼角有泪光闪动,嗓中发出一道悲凉笑声:“……父皇若泉下有知,不知会是何心情?当年那道传位于皇长子的圣旨,我想纵然撇开私心,父皇也是不得不下的,彼时二哥远征,宫中与京中已为大哥趁机把控……父皇若不下旨传位于其,撕破了脸,必会有宫变发生……”
而许多事,一旦过了明面,人便容易不管不顾了,若当真乱了起来,支持二哥的朝臣,太后娘娘,及燕王府……恐怕都会有灭顶之灾。
她了解父皇,也相信父皇,父皇之所以选择将自己的死因都压下,必有稳固局面,保全燕王府的念头在。
那道传位的圣旨,便如同是安抚,试图安抚那只已然悄然张开血盆大口的野兽。
然而野兽的胃口是填不满的!
“我自己的亲兄长,我与他一同长大,尚且未能看穿过,莫说是一直对他怀有亏欠之心的父皇了……”长公主语气既悲凄又讽刺:“现下想来,他一贯最会利用父皇的亏欠之心……母亲病故后,他愈发沉默寡言,却愈发惹得父皇心中愧疚,若非是因为这份愧疚,单凭他的资质又哪里能够在父皇心中分到同二哥同样的分量?”
如今她想一想,那些年里长兄的孝心、善良、庶长子身份尴尬的无助,便只觉得想要作呕!
母亲离世,他当真如表面看来那般消沉可怜吗?
大约不过是利用母亲的死做戏,以此为自己谋划后路罢了!
真论起喜欢,父皇自然是喜欢二哥更多些,二哥聪慧有胆识有能力,磊落而得人心——
可她的长兄,却总有办法博得父皇的歉疚,以此来动摇父皇的判断。
一言一行,尽是算计!
可无论是太后娘娘,还是二哥,当年也俱被其可怜寡言的模样所蒙骗,反倒人人皆在照料着他的情绪……如此有心算无心,善心待恶意,又怎可能敌得过他?
听得这“亏欠之心”四字,许明意微微叹了口气。
先皇自认是亏欠了什么呢?
是娶了太后娘娘,让原本陪他同甘共苦的那个女人突然间处境尴尬了吗?
或者,若没有太后娘娘在,他本是将那个女人视为了正妻的。
而有了太后娘娘,她连同她的儿子,便都成了低人一等的存在。
所以,先皇觉得亏欠,尤其是那个女人病死了之后,甚至她死时连个名分都没有。
这大约是先皇的一块心病,一贯大度的太后娘娘必然将此看在眼中,故而才会答应追封之事。
先皇很愧疚,甚至他的确应该为此感到愧疚——
但这是他一个人的亏欠。
太后娘娘和她的孩子又做错了什么呢?
当初迎娶正妻过门,是有人拿刀逼着先皇娶吗?
太后娘娘出身名门望族,其全族当年为助先皇成就大业几乎倾尽所有,太后娘娘家中的兄弟也为保护先皇而抛尽热血丢了性命——
他们又做错了什么?
到头来却要因为先皇的亏欠和摇摆,使得太后留于京中为质,上一世最终被人毒害而亡;先燕王妃被害,险些一尸两命,吴恙在吴家多年从未敢表明真实身份,父子二人十八年未得相见;燕王独自苦守北地,因郁结患下心疾,还要日日戒备,时刻如临深渊边沿。
先皇的愧疚,让自己死在了亲儿子手下,更连累了太后和燕王一家。
这的确是一个仁者,但这份“仁”,却给错了人。
虽不能因此便否定先皇的一切,但显而易见的是,先皇在处置家事之上,做得的确多有欠缺。
尤其是一个出身寻常的人突然登上了皇位,一切都还只是摸索而已,而在这摸索的过程中,他选择将家事和国事混为了一谈——
他想做一位好父亲。
这一点,从留下的这道遗诏中便能看得出来。
他想尽可能地平衡局面,想要保全每一个孩子。
正因是这个普通父亲会有的想法,才叫他失了原有的果决,以致于选错了路。
为人父母,便是事实摆在眼前,也总是会替自己的孩子找理由,而甚少会认为自己的孩子真的恶到无可救药,纵然被亲子所杀,却依旧幻想这个儿子日后或会施行所谓仁政……
许明意沉默许久。
归根结底,这些皆已是前尘往事了,先皇具体如何考量,又经历了怎样的心路历程,外人无法下断言,也难论是非对错——
当下,最重要的是止损二字。
以及,要让那真真正正的凶手,付出应有的代价,以尽快结束所有的错误。
“我当初也傻得出奇,竟信他拿到了遗诏之后,二哥于他没了威胁,他便也不会再对我、对二哥下杀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