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也想出去走走了。
小晨子便将其扶下床榻,坐在四轮车椅之上,身上披了件厚厚裘衣,膝上又盖了条羊毛毯——这条毯子是许明时亲手所织,送来当作新年礼的。
“我来吧。”出了卧房,许明时说道。
小晨子应声“是”。
荣郡王便由许明时推着去了园中,三人一路走,一走说着话,多是吴然在说,许明时附和着。
靠坐在车椅上的荣郡王,则只能偶尔说上一句简短的回应,但脸上的笑意却从未散去过。
听着好友的声音,感受着春阳,花香,鸟鸣,风动——
他对事物的感知,好像从未如此清晰敏锐过。
这种感觉真得很好。
他不知自己是何时睡去的,是如何睡去的。
再醒来时,窗外天色已暗。白日那敏锐的感知力也已经褪去,他躺在床上睁开眼睛,视线模糊不清间,只见床前守着许多人。
明时和阿章还在,他们竟一整日都在守着自己吗?
还有许姐姐。
夫人也来了,身边还站着许先生呢。
还有省昌堂哥。
还有……许将军!
许将军竟然也来看他了!
意识有些混沌的男孩子心底雀跃不已,面上能做出的欣喜神态却很浅淡:“许将军……”
“郡王殿下感觉可好?”东阳王站在床边,眼神慈和怜悯。
“好,很好……”荣郡王声音虚弱,眼睛却亮晶晶的。
他此生最钦佩的人便是许将军了。
许将军能来看他,定是许姐姐和明时的安排吧?
男孩子亮晶晶的眼睛里忽然泛起了泪光。
他的父亲做错了那么多,亏欠着所有人,可大家却仍然愿意陪着他,护着他,守着他,直到此时此刻。
所以,他上辈子也不全是在做坏事吧,定也是积了德的,否则怎能有这份幸运呢。
“小晨子……”不知想到了什么,男孩子声音迟缓地唤道。
“奴在呢,殿下有何吩咐?”
“匣子……”
小晨子立即会意,自一旁的柜中取了只雕花红木匣子,却是捧到了许明意的面前。
“这是我给许姐姐和太子殿下准备的贺礼,不是什么珍贵稀罕之物,还望许姐姐不要嫌弃……”
他本想等到许姐姐大婚之日再让人送去的,但此时又突然很怕待他走后,下人们做事不用心。
许明意将匣子打开,只见其内竟是一对木人,雕得正是她和吴恙的模样。
“我很喜欢。”她笑着向床上的男孩子说道。
男孩子眼睛弯起:“那就好……”
随后,那双带笑的眼睛一寸寸看向众人,似想将每张脸都记得足够清晰。
许明时红着眼睛在床沿边蹲身下来,握住了他一只手。
“明时……”男孩子看向他,笑着问:“下辈子咱们应当还能遇见吧?”
“当然!”许明时答得毫不犹豫,“到时我教你骑马射箭——”
吴然也连忙道:“咱们还能一同去山中打猎,下河捞鱼呢……”
说着,声音忽然哽咽:“你一定要记得……”
记得来找我们。
“还有我呢,晟弟,我教你……”敬王世子凑上前来,话到嘴边打了好几道结,才道:“我教你斗蛐蛐!”
算得上是仅剩不多的正经消遣了。
见男孩子一双眼睛光彩渐渐暗下,如最后一缕辰光被耗尽,东阳王似有若无地叹了口气,道:“好孩子,来日做大将军……”
好啊!
男孩子在心底欢喜地应着。
“到时定记得来找我和你许二叔……”
好啊……
他缓缓闭上了眼睛,像是随着这些声音,这些允诺,坠入了一个极安宁的梦境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