察觉萧衍,兮渊递出一片玉简。
萧衍目露疑惑,贴上额头一阅,脸色赫然变了!
【……《天地书》共三卷,前两卷乃天地自化,书写“天”“地”,然卷三书“命”,乃是主落笔言古今。禹初阅之,震惊难表!】
禹是白禹?
那“主”是指谁?
【主欲灭洪荒,《命书》开篇即言,“兽神之子潜伏洪荒,居道祖门下,制假人问今,陷害其师,事后幡然悔悟,又造制昔语,缅怀先师……”其道貌岸然,令人生厌。遂,待道祖返魂,必对叛徒之虚伪造作恶心至极,不死不休,再酿两界相争之恶,无可转圜。此也乃主之企图。】
【禹诞于主掌,亦难脱其控,一生行举皆不由己,身是傀儡,情意虚假,禹之一生,何其可悲?】
【然,主掌全局,控禹之身,操禹之行,却难干涉心之所动,情之所牵。禹虽命薄如纸,却难甘臣服于一纸文字,束于命书。因而,禹虽造问今,却未曾步步为营用其陷师于身败名裂,而是斩洪荒气机速战速决,虽细节有变,可大势未改,方蒙蔽《命书》。】
萧衍目光一顿,定格在下一句:
【禹得证神位,方有底气与天叫板,暗自筹谋良久,归隐岛上,以一假躯囊再蔽天机,化身一婴投于西海岸,终脱于命,得遇自由……】
萧衍倏而抬头,目光笔直盯紧兮渊。
“你诞生在这个西海岸。”
“天生天养,无父无母,生具仙格,负蛟龙血脉。”
兮渊思来想去,他仿若凭空而来的情况,皆与白禹所书吻合,实在找不到辩驳的疑点。他甚至能猜到,白禹脱壳再生,便是为挽救与陆寒霜的因缘留下的一线转机……
萧衍扔掉玉简,声沉如铁:“我不信!”
再被《命书》束手束脚,都改不了白禹的背叛,他很清楚,陆寒霜断事只求果不问因,错已酿成,无可挽回,纵然千般理由万般无奈,都是:情有可原,事不可谅。
陆寒霜不是眼里能容沙子的人,他又怎么愿意承认与白禹有牵连?他拜在陆寒霜门下,难保不被猜忌他再次埋伏陆寒霜身边是“别有居心”,因此翻脸。
换位思考,别说命书要挟,就是脖上横刀,拿命要挟,他也不会背叛陆寒霜。因而对白禹的存在,厌憎恶心至极。
若真与白禹有纠葛,他都恨不得弑已。
“虽是一面之词,但也并非毫无根据。”兮渊沉吟,“验证命书,需寻到《天地书》第三卷,可我怀疑命书早毁于白禹手中。那就只剩下一法……”
萧衍看去。
兮渊吐出两字:
“追魂。”
追魂就是根据魂息,寻到魂魄曾置身之处,是寻常人家生魂走失的时候用的小小术法。
“只用验证你我魂魄是否寄宿于白禹身躯内即明真相。不过,你我前身若真是白禹,脱壳已久联系早淡,白禹现下肉身已死,成一座功德像,要验证便要先恢复白禹躯囊生机,以其血肉验之。”
沉默在两人间蔓延,一时间想不到其他办法。
不验,心中有结,如鲠在喉。验之,复活白禹肉身又实非乐事。
“白禹之事,你慢慢考虑。”兮渊道,“复活肉身生机的药材,也需慢慢准备,只是其中几种药材我这里已寻不到,还需你在那里代为收集。”
言毕,兮渊突然又补充了一句,“真相未定前,以免节外生枝,莫要让旁人知晓。”
萧衍心事重重,未洞察兮渊意有所指的言外之意。
萧衍一番犹豫,随修为渐长,夜梦剧增。
原本以为是镜中携带的种种记忆渐渐于梦里套上他的脸,仿佛那个蒙蔽陆寒霜,骗取信任,背叛师徒情谊的人其实是他,甚至午夜梦回惊醒之际,能回忆起两人决裂时记忆犹深的那刻。
陆寒霜的眼神,尽书厌恶,至极。
能刻入骨,挖人心头血肉。
不知白禹是否也曾被这眼神折磨得夜夜难寐,每每晨起,都肠道纠结,自厌难表,欲呕难言,人渐消瘦。
这般困扰连粗心大意的陆寒霜都有所察觉,萧衍方知事不可再拖,直到第二波筑基期弟子偷渡异界,萧衍安置完千余人,去寻兮渊,奉上药材,决定做个了结。
三日里,白禹的功德像浸泡在熬煮的药材里,黑黑的药汁咕咚咕咚翻滚,像身渐融的白禹好似一团腌制待食的炖肉,萧衍扶着桶壁肠胃翻涌,坐立难安,偶有即刻绞碎这团烂肉的冲动。
待白骨生肉,肌肤如新,心中戾气已在度秒如年的焦灼里攀升至顶。
兮渊给萧衍斟了杯清心静气的茶,等他平复下情绪,才开始净手,做法。
各自逼出魂火,点燃两根追魂香。
袅袅烟线飘然而上。
一根烟线直飞向木桶,兮渊薄唇微抿。
萧衍心中一紧,屏息盯着他那根烟线骤然飘向左侧,缠住兮渊,忽而心弦一松,没等这口气也松出,烟线绕兮渊周身飘荡一圈,便也歪向前方木桶,追上兮渊的烟线,齐齐围绕崭新的肉身,交缠共舞,融成一缕。
两人确实曾寄居白禹体内。
萧衍脸色一沉,阴得可怕。
有种尘埃落定。
又感蜡炬成灰。
说不清的复杂,仿佛一瞬间这副皮囊下包裹的血肉里都腐烂生蛆,灵魂脏得难以承受。
久久无人出声。
萧衍几次张口,都只能发出嘶哑气音与粗重喘息,像是喉咙塞石、声带粘胶,每每欲言,都紧涩发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