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先生用指头在桌面上的签子旁叩了叩:“也不知是那个糊涂虫,弄混了签,竟给我抽到一根白签。”
何老爷将信将疑的拾起一看,果真正反都是光溜溜的,原是白签一根,当即心头乌云一散,却对着王氏道:“这些库房里的婆子们,做事也太不仔细了,还不知道有多少差错。”
王氏也道:“老爷说得是,还不知道那筒子里有多少白签,不如就别玩了。这婆子我倒要罚她一月月钱。”
两人这般说着就要将事抹过。
佟姨娘一下委顿在地,捂着脸嘤嘤的哭了起来:“老爷,太太,你们要给婢妾做主啊。方才情形不明,安妹妹和赵妹妹,一口一把刀子,要将婢妾往绝路上逼啊!”
何老爷此时想起,也恼恨安姨娘和赵姨娘不省心,当即哼了一声:“你们二人不得再如此这般!”
佟姨娘见何老爷说到底还是心疼赵姨娘和安姨娘,又见两人脸上露出些得意的笑来,嘴里应着是,神情可没半丝惶恐。
佟姨娘就想着治她们一次,省得她们时刻像苍蝇一般叮人,自己正水深火热,往后身边能少些麻烦也是好的。
当即一手就用袖子掩着半张脸:“我知道老爷偏心两位妹妹,也不敢争。”
又一手死死的拉住了源哥儿:“源哥儿,你往后要好好孝敬老爷和太太,但要记着,是谁逼着你姨娘今日受此大辱。”说着抬头慢慢的用眼凌迟了赵姨娘和安姨娘一遍,那目光之狠决,让王氏都忍不住打了个颤。
何老爷一听这话不好:“你这是胡说些什么?”
佟姨娘就猛的把桌子一掀,安姨娘正坐在对面,顿时被溅得满脸汤水,尖叫着捂了脸,佟姨娘掂起一块碎瓷片比着脖子,故意吊着嗓子叫:“源哥儿,你记得啊~不要放过她们!”
又幽幽的盯着何老爷道:“婢妾不会忘记老爷太太的恩德,日后还魂来找两位姨娘,也要来拜谢老爷太太的。”
此时的人,其实很信鬼神之说,正巧一阵凉风吹来,圆月被一片云遮住,只佟姨娘一双眼睛像是在发渗人的绿光。
安姨娘忍不住就更大声的尖叫了起来。赵姨娘往后一靠,后头的丫鬟支撑不住,两人一起倒了下去。
源哥儿也吓得结巴起来:“姨,姨,姨娘。。。。。。”
佟姨娘对他很抱歉,但这时戏要唱全套。
森森的就唱起了歌来:我摘一朵彼岸花~放在你的枕旁~发丝拂过你的脸~永不离去~永不忘却~永世相伴~半夜呢喃在你~的耳边~
她向来是五音不准的,这时又捏着嗓子要唱出《北京一夜》开头那段女声的腔调,歌词又是现想的,不免不伦不类,偏生更是吓人。
何老爷终于忍不住了:“珠儿,你快放下!”
佟姨娘向着他凄艳一笑,就当自己在唱ktv了,观众还都特受感染。
“珠儿!有话好说,你放心,我定不会轻放了她们。”
佟姨娘的歌声幽幽的停住了,场中人不由又觉得终于喘出了一丝气儿。
佟姨娘垂下眼,如诉如泣:“源哥儿有老爷太太,婢妾没什么不放心的,只是,婢妾两手空空,也没些银两就下黄泉,怕只怕下去了受人欺负。”
据说人死时,身上是一定要有银子的,不然不但到了阴间穷困,再投胎也是贫寒,时人很信这个。
何老爷福至心灵,赶紧叫道:“快拿些元宝来!”
佟姨娘气若游丝道:“元宝不好带,银票才使得。”
何老爷连忙掏出张银票,也没去看数额,推给身边一个粗壮婆子:“你去给姨娘。”
这婆子一个哆嗦,何老爷又向着她连使眼色。她只得战战兢兢的一步步走向佟姨娘。
待走到面前,佟姨娘继续扮演精神病,眼前一亮的样子,拍了拍小手,欣喜道:“好了,有了银票,我也死得安心了。”
迅速的就抢过了银票揣怀里。
这婆子这时就反应过来,赶紧上前一个猛扑抱住了她:“姨娘!可别想不开!”
众人皆松了口气,佟姨娘假意蹦达了两下:“让我死,让我死!”
何老爷抹了把额头:“快夺了这瓷片,将她关起来,派婆子时刻盯着。”
佟姨娘紧紧的捂住胸口的银票,有些脆弱的往后一仰,晕了过去。
众人这才忙着整理仪容,庄先生握拳掩在唇前,忍不住逸出一丝笑意。
最后何府的中秋夜也过不下去,早早的收拾了散了。
何老爷罚了赵姨娘和安姨娘两个搅家精禁足半月。想重罚佟姨娘,又怕她再要死要活的。只得也禁她半月的足,还派人小心盯着。
佟姨娘先前两日满眼的游离,过得了几日才慢慢的“好”起来,只是常背着人,拿着张银票,笑不可抑——何老爷一时情急,竟掏了张一千两的银票给她!
这会子何老爷也记不起要索回一事,佟姨娘却下定了决心,谁来开这个口,她必是要再唱上个十七八遍的,还要半夜想法子爬到房顶去唱。
自此佟姨娘的一时三变,已经深深的镇住了何府诸人。
本来么,她初时上不得台面,好容易后来有些个贤淑样了,突的又变成了凶煞的滚刀肉。
人就是这样,横的怕愣的,愣的怕不要命的。大家都自比为玉器瓶儿,谁敢和她来硬撞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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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第 22 章 ...
佟姨娘坐在桐镜前,看连蓉拿把木梳帮自己梳头。佟姨娘的头发很丰厚,颜色也好,只是缺些光泽,心里便自忖该用个什么法子保养一番。
连蓉梳头手最轻,佟姨娘这般长的头发,她也不曾挂扯弄疼。飞快的拿了钗钿盘出个堕马髻,梳子还没放手,双奇已经进来了。
双奇脸色不太好,颇有些怨色。对着连蓉皱了皱眉:“手脚还不快些,院子里地还没扫呢。”
佟姨娘扶了扶鬓角,漫不经心的道:“没扫就不扫,到时候又怨不着你们。”
双奇张了张嘴,欲言又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