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凉凉地打断了他:“他们是何时离开的?”
“大概几日,不,几十日……十几日前……”封山之主有些崩溃了,他混乱地蜷成一团,畏缩得像是一条肉色的、肥硕的巨蚕,“我不记得了,我——”
……他被挖了眼睛,又被独囚在此处,昼夜不分,倒也正常。
温雪尘沉吟半晌后,再问:“他们离开,你当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
“不知道……”他痛苦呻吟道,“孟重光他将我弄成这副德行后,便将我弃置此处……求你了,给我个痛快吧……”
温雪尘也没有别的问题可问了,他点一点头,依约转身,对等候在门口的几个弟子吩咐:“杀了他。”
一名弟子拔剑出鞘,忍受着浓郁的恶气上前几步,剑锋还未及落下,就听封山之主痛号一声,皮肤上竟冒出了无数密密麻麻的肉芽。
肉芽化为肉藤,只转瞬间便把那弟子的剑刃吞噬进了封山之主的体内。
躯体内缠进了一把剑,封山之主只觉肝肠寸断,发疯似的打滚悲鸣起来,戚戚之声听得门内外的弟子齐齐变了脸色。
方才拔剑的弟子更是惧怕,刚才升腾而起的肉藤险些把他的手也一并吞进去。他倒退数步,直接撞上了温雪尘的轮椅。
温雪尘蹙眉,在封山之主的声声悲鸣中冷声道:“孟重光给你下了妖道的诅咒?”
封山之主口不能言,痛不欲生,只能发出声嘶力竭的咆哮宣泄满腔的痛苦。
温雪尘心中有了数,道:“……抱歉。你现在成为孟重光身体的一部分了。你的命与他的命相连,除非杀了孟重光,否则我杀不了你。”
温雪尘望向那地上抽搐的卑贱的腐肉:“……告诉我,他现在何处,我也许还能救你。”
封山之主绝望地痛哭起来。
这回温雪尘才完全确认,此人此时仍说不出孟徐二人去向,证明他实在不知。
温雪尘将轮椅摇出小室:“四处搜一搜,看能否查出他们的去向。”
弟子们依言四处散开,不敢再去听那小室内传来的悲泣声。
温雪尘望着闭掩的门扉,神情疑惑。
此人与孟重光实力有云泥之别,明明只是一名小喽啰而已,孟重光对他是哪里来的那么深重的恨意?宁肯将他与自己的性命相连,也不肯叫他轻易就死?
温雪尘想着心事,沿着活溪摇了几步路,便听得一阵清泠泠的脆响从一间房中传来。
温雪尘霍然僵硬,轮椅猛地一转,咬牙朝发出响动的房内赶去,不等来到门扉前,他便朝前倾出半个身子来,惶急地伸手将半掩的门一把掀开——
正在门内搜寻的清凉谷弟子疑惑地转过头来:“……温师兄?”
温雪尘轻而易举地捕捉到了那响声的来源。
这间小屋整洁素净得很,有镜子、骨针、亦有木头削成的发梳,还有几样绣工细腻的四角荷包挂在床畔,显然是女子的房间。
悬挂在床头的还有一枚碧玉铃铛。被轻风激扬而起的玉丸来回碰撞着内壁,发出温润可爱的叮叮脆响。
温雪尘抬起手:“把那枚铃铛取下来。”
那弟子虽是摸不着头脑,但也不敢违逆温雪尘,正欲上前,便又听温雪尘道:“慢着。我自己来。”
很快,那碧玉铃铛躺在了温雪尘的手心里。
他一语不发,将铃铛系在自己腰间,向外走去,也将弟子惑然不解的目光远远抛至身后。
……一个遥远的声音搀合着叮叮当当的铃音在他耳边响起:“猜猜我是谁啊?”
一双柔软又带有薄茧的手覆盖在他眼上,让他眼前的世界陷入一片温暖的漆黑中。
他听见年少时的自己平声答道:“说话的是徐行之。”
说着他抬起手来,覆盖上了那双掩住他双眼的手,声音变得柔和了许多:“……我知道是你。”
捏着嗓子的徐行之咳嗽一声,找回了自己的本音,扫兴道:“温白毛,你这什么耳朵?”他颇不服气地晃了晃右手上的六角铃铛,“我和小弦儿手上都戴铃铛,你怎能认出捂住你眼睛的是小弦儿还是我?”
年少的温雪尘言简意赅地答道:“不一样。”
……说不出为什么,但就是不一样。
旋即,他又道:“怎么今日有空来清凉谷?”
这话自然不是问徐行之的,他也不会不识趣地挑这种时候插嘴。
女子的声音温软,再硬的心只要遇见了这声音都会禁不住软成一泓春水:“……我想来见你。”
握住铃铛离开房间许久后,温雪尘提住的一口气方才松懈下来。
他轻抚着铃铛的青玉薄壳,手法轻柔,一遍又一遍地复习着那熟悉的触感与温度。
直到弟子们聚拢过来,他才将铃铛隐于袖中。
弟子们禀明搜寻无果后,为首的弟子问道:“温师兄,我们接下来去哪里?”
温雪尘说:“出塔,在附近安营静待。他们总会回来。”
弟子们面面相觑。
有人道:“温师兄,我们为何不出了这蛮荒,等他们回来,再……”
温雪尘摸索着袖内铃口,缓声道:“徐行之有一日在蛮荒,九枝灯便有一日不得安寝。我留在蛮荒,至少能稳住他,叫他不至于发疯要进蛮荒来。”